村前的那棵枇杷树

饶武

村前的那棵枇杷树从我出生时它就有了。我打从二岁多开始记事觉得它个头不高。我长了它也长了。一年又一年。我看着它长着，它也在看着我长着。我长不过它、终使在它的树底下。它长着就长有一丈好多尺高了。它高高的差不多高出了旁边的一棵李树。

村前的枇杷树是我父亲栽的，旁边的李子树是我奶奶种的。大抵下乡下人多会在屋前屋后种些棵树。大体会种桔、李、桃、梨、柿、枣、枇杷等。枣六、桔五、梨四、桃李三、枇杷七，也就是说枇杷栽下得七年才结果。

春天，李花白花花的像是倒春寒的雪；春天，枇杷花儿死眯塌眼的若不认真去观察还不知它开了没有。李花白、桃花红、枇杷花儿一塌脓。“一塌脓”大约就是不好看的意思。李花白白得就像是倒春寒的雪一闪眼就不见了。桃花红红的那个也太短暂，就像那年走桃花运一闪即逝。红过不太好，自古红颜多薄命。

地里麦子黄了。枇杷树上的枇杷也黄了。李子树上的李子也紫了。这两种果子一黄一紫的装点在村头刹是好看。枇杷树上的枇杷个头和乒乓球一样大小，李子树上的李子与之相比也不相上下。枇杷甜、李子酸，大都喜吃枇杷不吃李子。枇杷黄黄的样儿很诱惑人，女孩子想吃树上的枇杷够不着，就从家中拿根竹篙将它打下。

枇杷树生长的地方是一条小溪，枇杷树离小溪流还有一些高度和坡度，也就是说枇杷树生长在坡坎边上。枇杷树根处离小溪有一丈高，从枇杷树梢上离小溪流就有两丈多高了。有一年有人夜里爬上枇杷树，想摘树梢上的个头长得大的果子。他一时疏忽了就把枇杷树枝给踩断了，这人也就从枇杷村上掉到小溪里摔坏了一条左腿。有人听到水响声，那人还不承认他是从枇杷树上摔下来的。

枇杷树下的小溪流水一年四季不息。小溪里的小鱼小虾春天吃着从枇杷树上掉下来的花瓣，夏天吃着从枇杷树上掉下来的熟透了的果子，还有从枇杷上掉下来的小虫子。小溪里的小鱼小虾天天像走亲戚一样，今日你来我家明日我去你家。

枇杷树上结枇杷，想吃枇杷你就来。很小的时候我又不会上树，吃不到树哨上的枇杷怎么办？枇杷树上低处的枇杷搭条凳子就可以采摘，高处的就用竹竿打下来，打下来的枇杷多会破皮，还有多数会掉到小溪里。“叮咚”入水的响声会惊得小鱼儿认为水簇世界里闹了哗变。后来我长高了，学会了爬树。高枝上的枇杷够不着怎么办？我就会爬上树梢采摘，再后来连剥了皮的树我也会上了。

望着枇杷从青色变成黄色，这种黄色地方上人称之菜籽花儿黄、或者鹅绒黄。熟透了的枇杷黄中沁出一丝丝淡红，表皮如打了一层黄蜡。把本该的顾名思义的黄，再玄乎得光灿灿的。吃之前只需轻轻一剥，其皮与肉就分开来。放到唇边不急于一口呑下，先嗅嗅这种独一无二的只有枇杷才有的那种特有的果香味。放到嘴里轻轻咬一下，这时的果肉就与会枇杷的核心分离。只要细嚼几下，咽下去的必是一汪酸甜的果汁。枇杷酸甜的味道回味无穷，一口气吃完一篮子也不算多。枇杷有止咳功效，中医认为枇杷能止咳化啖。

麦子黄了，天空中飞过杜鹃鸟。杜鹃鸟又称布谷鸟，地方上称之割麦插禾鸟。布谷鸟清脆地啼鸣声，“割麦插禾，割麦插禾”一遍又一遍，从天色微明时它就啼叫，一直啼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也不知啼鸣了一天的布谷鸟夜宿何处？每当听着清脆的“割麦插禾，割麦插禾”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想必那个远处就布谷鸟的夜宿之林。

地方上的老人称之割麦插禾鸟乃是神鸟。是上天安排它来提醒劳动人民千万不可忘了农事，早早起来割麦插禾。割完小麦、就要插秧禾。当你再也听不到布谷鸟啼的鸣声时，说明夏收已经结束了。该插的禾也插下了。该割的麦子也割了。人们在想象布谷鸟一天到晚的在啼叫，一声连接一声，这中间从不间断。说是布谷鸟嘴里啼出了血。有人细心计算了一下每分钟布谷鸟啼鸣十次。一小时啼六百次，一天从早到中晚按十二个小时，布谷鸟一天啼鸣七千二百二十以上次。它不停的，反复在提醒劳动人民“割麦插禾”。

小时候一直弄不清琵琶、枇杷、蓖麻这三种之间的关系。在明朝时传说有这么个人，他送枇杷给友人吃。“敬奉琵琶，望祈笑纳。”友人打开却是一盒枇杷回道：“承蒙琵琶，开奁视之，听之无声，食之有味。”这个人见信十分羞愧，作打油诗自讽：“枇杷不是此琵琶，只怨当年识字差。若是琵琶能结果，满城萧管尽开花。”

后来姐姐在枇杷树的旁边种了几株蓖麻，这才分清楚了。一树的枇杷果子没有产生分文收入，而蓖麻子拿去供销社换得了油盐。因为枇杷可以生吃，而且很好吃。况且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吃了也就吃了。

传说枇杷叶子和枇杷根可以治百年哮喘。有一年冬天大队支书带来了个公社干部，不用说了公社干部家里人必是得了那种病。支书笑问父亲同不同意。父亲也没说其他，挖吧！救人要紧。春天百果苏醒了，惟独这棵枇杷树迟迟不肯醒来。

2020年5月28日于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