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杵磨成针

饶 武

南阳有玉、雕琢成器；南阳有书、一字千金。玉出独山，书自唐河。南阳有一处人文景观之地，应算卧龙岗。后汉时期诸葛亮在青年时曾生活在那里，传其日耕于垅亩之间，夜读于萤火之下，成了后人难以费解的八卦奇门兵法。有道天下因诸葛亮而三分，上因刘备三顾，下因白帝托孤，至今人而为之涕泗横流。

听说南阳唐河县有名书法家，姓刘字向阳身高五六尺相貌堂堂。只知其名且不曾谋面，但得知他从八岁习书。古人言圣人师无门而有师。刘书法家的师傳乃是各大宗派书法大家的繁花字帖，还有他对各大书法家的揣摩，则择优而待之。

我认识刘向阳是从看到他的一幅书法作品开始。当时我是被他的一幅《大江东去》似苍龙一样又遒劲的笔触深深的吸引住了眼球。我是每一个字的观摩细看，越看越觉得这字字行行之间，每个字都写得出神入化。特别是在整体布局上大气磅礴上的妙想，章法上的构思出乎意料。可见其功底深厚。我惊呼，竟然有这等我认为是上品的书法作品。想必这位大书法家在书写这幅字的时候，先不说他的功底有多么深厚，可以肯定他在创作这幅作品时一是聚精会神；二是到了神会贯通融二为一的那种境界。

我惊叹之余也就平静了下来。想象这位书法家在书写作品时用了何等的功夫？我自认为见过很多书法家的作品，也见过很多少自认为有个性风范的书法家的真迹。仿佛明白了原来山外有山，人中还有人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即就有了打从心里底对他地崇拜，并想去谒见。

我决定去拜访刘向阳，一定要见到他地真容方可。我这次是打从洛阳而来，这一路上还一直在回故着龙门石窟那个有千百个石洞，号称有一万尊石雕的佛菩萨造像而感慨。相传当年花费了北魏倾国之巨帑，招募了天下众多石匠用了几十年的心血的结果。看来只要功夫深，一山顽石也可以变菩提这也能成为现实。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夜深十点到唐河站，出了站台四下张望。

我与对方约定好，书法家来站前接我。可我与他从没谋面，凭的是一种感觉。当我看到一个人时，他站在站台前的灯光下四顾张望。我就可以确定这个容貌端庄，生得大器的男人必是刘向阳。我朝他走了过去，并向他微笑询问：“你是刘先生吗？”“是！”他一脸笑容走过来与我握手。

“我是饶武。”“欢迎你来到唐河！请上车。”

夜已深沉，唐河县大街上灯火辉煌。我还没吃晚饭，也就在街边吃了一碗羊肉汤面。吃完这碗汤面回味了许久。不知为何车船劳顿了一天竟然连一点疲意也没有。我来到他的工作室，竟被眼前的情景而深深地震撼。只因为他工作的房间大狭窄了，前后不到十个平方的房间里堆满了书法作品和废弃的半成品。

天啦！他就在这么一个狭小的房间完成了每一件作品？我有些不相信。我开始和他谈书法心得，从古人谈到今人。再谈到他的书法风格。他说他是从古字帖开始模仿起，然后一步步走来，才有了自己的格调。在这中间花费了多少时间已无可计数。也曾经在一条道上走不出来，为了生计也仿照过古人字体。一度时间他的书法在章法上太近以于王体和启功之间。所以仔细观之似有书圣王羲之风，又见赵佶瘦金书之迹象，在传神中带雅。我们谈得很直接，一直谈到凌晨一点过了，都有恨相见晚了的感觉。我有些疲惫了，他送我去宾馆住下不再多说。

刘向阳不但在当地有名气，而且在全国也有知名度。外人评他的书法作品正处在青初秋季节的成熟期，与金秋还有一步之遥。我却认为他的书法已达到炉火纯青；他的书法作品被众家所爱，被社会名士收藏。刘向阳在书法这条道上走过了三十多年算不算长？三十多年弹指一瞬间，也就是说不算长。然而又有多少人能持之以恒，在多少个春夏秋冬岁月里，在风风雨雨的人生观里，他该经受了多少挫折。人生不经历风雨怎见彩虹；人生不经历艰苦岂能有今天的成果。这也是刘向阳对自己的感慨。

刘向阳的法书成果轻重缓急，在其书法风格上可见分晓。既有古人之风貌又有他自己的独辟蹊径一面，在意境上且又独树一帜。

武侯寺庙柏森森，石碑林立复重重。七擒六出空城计，谁知英雄泪沾襟。这首七言诗是刘向阳邀请我去南阳卧龙岗参观诸葛亮的故居武侯寺即兴所写。当我们的脚步一齐踩踏在武侯寺前的九级石阶上，突然觉得铺在武侯寺地面上的石块全都是玉石。也许这些玉石已被前来仰慕参观的人踩踏得发出蜡样光泽。

武侯寺中绿树成阴，四下栽种的多是柏树。感觉这些柏树过余稠密，树与树之间连一点相让的空间也没有。有一种全都被对方所困住感。我和刘向阳在讨论寺中那些树。“风景树在布局上也有讲究，不能没有章法。”“应该是！”我回之。“你有没有看到这里树多得拥挤不堪。”刘向阳说。

“是啊！大家不都在争这块狭窄的且不大的空间，结果可想而知，谁都长不大，全都长成歪歪的身子。”我说。

“故多不如少、少不如精，应锄去大半以上只留优者作风景树。”我也就明白了刘向阳书室里为什么有成堆的被丢弃的作品。二个字，只留“精品”风景树。

刘向阳热衷于武侯寺中四处林立的碑刻，他都能读出其中典故。当我看到这么多文人骚客在此处提字留名，不免想到曾经有多少故事……这些故事从古传到今，然而不久的将来我们也许也会成为故事。

“能在庙堂留名提字者，非乃等闲之辈，其中也不乏有名人的字迹。好东西永远被后人所爱慕。”

我和刘向阳在讨论寺与庙在理论上要分明，而且要分别开来才对。寺是专有针对性，用于出家修行的僧人之地方，里头供奉的是佛和菩萨。庙堂是供奉祖先之地。观与殿是道教之场所。庵多指尼姑出家修行之地。故武侯乃是华夏先祖，应供奉在庙堂之上才对。

“非谁不分，是非而何又能分，谁非乃又可分明是也。”刘向阳大笑。我也就理解了刘向阳为什么要邀请我来卧龙岗武侯寺。一是瞻仰古人；二是观摩古人留在石碑上的书帖。刘向阳对于武侯寺里四下林立的石碑上的碑文字体了如指掌。他是从每一个字开始习起，从庙堂上的匾额临摹写起。

我也就明白他能走上书法这条路，而且这是一条何等艰辛的路？他吃过了常人不可吃的苦，受过了常人不可受的罪。天道酬勤，他终于综合了天下名家之精华而独树一帜。正因为有了艰辛付出，才造诣出了他的成就。字如其人，练就一手好字真的不容易。刘向阳心得：写好字，一定要把每个字写好。有一个字写得不尽人意，就要重新再写。刘向阳对于艺术上的要求苛刻成这样。一幅好字让人看了生出好感，这个不仅能在工作学习中获得优势，而且更容易在社会中获得青睐。努力受益于终身，要塑造出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从武侯寺走出来，脑海里还在回顾那些碑刻上的文字。多次回头看庙堂里一棵外来物种法国梧桐而感慨。它是外来物种，然而它在这里深深扎根，且长势旺盛，它已占去了整座寺庙里大半江山。寺里菩萨本来于西方天竺国，只因这个地方叫寺，你才蛮横的生长成材。这对于我来说最大的触及也就有了。刘向阳你也曾躬耕于乡野，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乃众望所归。你就是这棵栋梁树。

“中午请你吃唐河一道特色菜，清煮黄牛肉。”刘向阳笑说。“好啊！我早闻唐河盛产黄牛，其肉质细腻鲜嫩无比。”我欣然接受。中午在一家乡野餐馆吃饭。要了一壶杜康老酒，三斤切成薄片的黄牛肉，其五色花纹清晰，牛蹄筋肉半透明如琼脂。切好的熟牛肉滴上芝麻香油满室生香。“店家，再给我拍一碟酸辣的青黄瓜。”“好呐！”嚼着青瓜，吃一口黄牛肉，方知用清水烹出来的黄牛肉味道鲜美得无法形容。

唐河县的地名原是因一条名叫唐河的小河而得名。河里水质清澈，鱼虾肥美。我倒是认为唐河县是因为有了书法家刘向阳而显得更加丰富多彩了，更加有人文景观。我有一支驯服得很听话的中锋长毫，用了武陵斑竹制杆，挑出北方黄鼠狼毫毛制着笔头。抓在手中如武士的佩剑，一旦舞动时银光四耀。我有一坛云烟墨汁，焦得有些发硬，使用时我就让它喝够唐河里地水。我可以随心所欲，书写它时称心如意，写出来的书法如行云流水。我可以随时随地写书，出神入化的利用笔锋灵活点顿。

刘向阳在他简陋的工作室里要为我写书相送。小房间里也就有了温馨的时候，轻音乐从扬声器里传出。刘向阳开始折纸沉思，也许他的腹稿己完成。想写好一幅字如画好一幅画的道理是一样，首先你必得胸有成竹，然可再挥毫写竹。

我看到他在写每一件作品之前都要琢磨良久，深思熟虑后才动笔。第一幅写完了，他觉得不满意撕了又重新再写。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直到他认为满意了为止。他对完美达到了苛刻。他写出的败笔书稿子堆成山，可以烧出一窑汝瓷。他在初学写字时无纸可用，就醮白水在桌面上练字。

一字值千金，他一共为我写了五幅得意作品。他的作品大多数在这间十平方小屋间里完成。我细细的品味他送给我的每一幅字。砚台里浓墨待蘸，中锋且待润透，就如快要出嫁的女儿见到洞房一样含蓄而害羞。今夜春江月夜、细水长流。

我也就想起了汉人朱买臣每日以砍柴为生的情况下还手不失卷，其妻嫌弃贫穷竟与一石匠私奔，且理直气壮的理由说是为了谋一条活路。像你刘白阳这样的大书法家，改嫁石匠的女人还会有吗？我带着满意的不只是书法作品，还有愉快的心情。离开了唐河，回头张望一个心结也就解开了，铁杵是可以磨成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