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鱼
饶 武
1
我喜鱼,而鱼不乐我,谓我食之。鱼,披鳞挂甲,刁钻游滑;鱼,生息于江河湖海,嬉闹于湍流急湾;鱼,群居而跳跃,独处而不闹;鱼,肉里多刺,食之鲜美;鱼,生命顽强到处都是,就连时涨时退的山涧溪流里也有它的踪迹。鱼,可贱可贵、贱时臭烂街头,贵时可比肉价;鱼,食之不尽,取之不渴。
我父亲是位养鱼人,是儿时代生产大队渔业队里成员,为大集体养了一辈子鱼。我听父亲说他摸透了鱼的个性,还有鱼的脾气。父亲肯定地说鱼和其它动物一样有脾气。看起来养鱼简单、其实养鱼要有技巧才行,在不同水域、投养不相同的鱼种,如遇上深塘、浅塘、肥塘、瘦塘、怎样分划开来才能把鱼养好。在同一水域怎么把鱼种分育,一般不只养一个品种鱼,要养殖鱼类家族中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伴头鱼)。青鱼生活在水底吃螺丝贝类,草鱼生活在水中层吃水草类,鲢鱼生活在水表层吃浮游小生物,鳙鱼生活在水下不中也不下吃它类鱼排泄物。关键怎样才能把四大家鱼育肥、个头长得大。鲤鱼、鲫鱼、鲶鱼、鳜鱼、黑鱼属野生鱼,其它的泥鳅黄鳝鱼就更不用说了。
捕鱼的渔网网眼有分寸,能从网眼漏过的鱼就不捕了。漏网之鱼多是不符合捕捞标准的鱼,没达到斤两的鱼。漏网之鱼让它在池塘里继续生长,等到明年来再捕不迟。大队渔业每次捕获到的鱼不管个头大与小都要过称卖钱分文不少交归集体。
父亲养鱼、捕获鱼,可我们家从来也没有吃到一尾没花钱的鱼。也不能说当年老百姓没有鱼吃,一到过年过节渔业队就会捕鱼,然后按户头人头分鱼。家中有体力劳动力者多会想到办法弄到一些鱼回来吃。那些野湖、河沟、渠道不归大集体算为天然自流水系,鱼虾自由行动不算某个集体,应属于整个人类共有,其里头有鱼虾可捕。还有天旱之年池塘和水库干涸了,地方上有句谚语道,“塘干抢虾,池干抢鱼,水库干了鱼虾都抢。”当年也不知是谁定下来的规定,渔业人员在捕鱼时四大家鱼一尾也不可少捕,捕上来的要悉数交公,其它品种鱼漏捕了也只多大一回事。理论上可能是这么定下,四大家鱼是人工饲养,其它鱼是野生野长。老百姓捕到的鱼只要不是四大家鱼也就不管。
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物质大多数靠计划供应,买东西凭票证。父亲他们捕鱼时,有钱的工人和干部家属就会站在岸边上等候鲜鱼上岸了挑选自己喜欢吃的鱼类。吃肉要供应肉票,只有吃鱼不用供应票。父亲深有体会每次捕捞了这么多的大鱼能有谁吃得起,只有有钱的人家才会把大鱼买走,小小老百姓没钱连小鱼也吃不起。大鱼小鱼卖光了,还有剩下一些没人要的乌龟、黄鳝、甲鱼、虎纹蛙(嘠鸡),这些没人要的东西父亲偶尔也会将其带回家。父亲也怕他人笑话我家里人嘴巴馋,专吃这些下三烂没人吃的东西。
在我记忆中父亲带回家中最多的是个头超过一斤以上的乌龟,再就是不小于半斤重的黄鳝。我母亲见到黄鳝就恶心不用说上灶台,前头到家后头放生。带回来的乌龟怎么吃?方法简单用稻草把乌龟紧紧缠绕厚厚一层放进灶台里烧,烧个巴小时从灶台里掏出来。乌龟烧成漆黑像果炭一样家里其他人不吃,也只有我吃。
怎么吃?找个棒槌将乌龟壳敲碎取出乌龟肉,吃时也不放油盐,就这么清淡嚼着吃。他人都说烧乌龟,馊乌龟,臊乌龟、乌龟身上有尿臊味。我不觉得,倒是觉得烧烤的乌龟肉鲜甜的味道、好吃好极了。传说吃烧乌龟小孩不尿床。
对于民间传统饮食文化在口味上的改变,也就是这些改开年的事。如今的人把过去流行通俗的食物彻底的调了个转个儿来。当年曾被奉为上品的在当下变成了下品,在当年无人问津没人去吃的东西竟然成为当下高档食品在那个年代认为上等食物一是大肥猪肉;二是鸡肉;三是鸡蛋;四才是鱼肉。
在乡下人意识当中无鳞之鱼:鲶鱼、黄鳝鱼、黄桑鱼不是好鱼多没人吃它,更不用说泥鳅、乌龟、甲鱼。一个是受封建迷信的影响,说什么无鳞之鱼是受戒修行之鱼,吃了无鳞之鱼会有罪过;二个是怕腥,普遍性认为无鳞的鱼更腥。
还有一种不吃甲鱼的传说,甲鱼中有好多是化骨丹,这两种东西长得很相像,一般很难分清,所以多数人害怕吃甲鱼的原因是怕误吃了化骨丹。传说人一旦误吃了化骨丹很快就化成一摊血和水。相传某某人抓只甲鱼回家吃了,夜里躺在床上到第二天早晨还没起来,他家里人去他睡房想问他为何还不起床。床上不见人,只见床中间一摊血水。原来他昨晚吃的那只甲鱼是化骨丹。人误吃化骨丹化成一摊血水的故事听了不少。
这些乡下人不吃的,然而在乡下随处可见到处都是的,如河道、池塘、田涉、流动的水沟连水牛脚印里也爬得满满的。这没人吃的东西,带头吃的应该是下乡知青。他们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一老妇人惊慌失措的样子逢人便说:“你看到了,他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伢子、长得好点模样儿,个个体面极了。唉呀!想不到他们什么都吃,连青蛙和狗肉也吃。罪过、罪过。”
我小时候是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不相信鬼神,也是个天生不怕腥,也不怕吃了会有罪过的人。我坚持认为鱼肉鲜,鱼肉好吃。我喜欢吃鱼,还有连他人不吃的泥鳅、黄鳝、团鱼、乌龟、甲鱼我也喜欢吃。我也不怕他人笑话我“鳖嘴好吃”。
2
我读初中的学校是夏柳中学,学校离我村庄远方塆有五里路,一天来回六趟,一天时间有一半时间是行走在来回路上。在初一下学期,有一天父亲对我说,雨山总支下面九个大队的各个渔业队要联合在一起共同搞人工鱼苗孵化。取过子的亲鱼很快就死了也卖不了钱,经上级许可并批准只要是在孵化场工作的职工就可以食用。父亲的意思叫我放学了去他们那里吃取过子的种亲鱼。
父亲告诉我地址后问我知不知道怎么走,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知道怎么走。父亲和他们那些人搞的鱼苗孵化基地就设在雨山总支近邻的吕四房大队旁边一个叫大唐角村的下面一处流活水的小河边上比较大的那口水塘边上,离学校大约有二里半路。
我用兴高采烈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生怕赶不上父亲他们开饭时间,只想走快点早一点到达父亲那里。穿插近路,跨过小桥、趟水过小河流,很快就来到了父亲和他们搞的孵化鱼苗产业基地。先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产地中的一些简陋的设备,三口两个大人才能合抱的水缸一字排放在哗啦啦不停流水的一处水口的水塘下面。水缸上面一围装上超出缸口若一尺有余的白色尼龙纱网。我已猜想到了这三口水缸是用来孵化鱼苗用的工具。在离三口水缸不远处搭了两间茅草屋子,不用问必是为在这里工作的几名技术工人生活和居住。
想不到来时尚早,饭菜还没做好,看到用土砖垒叠的土灶台上的一口铁锅中放了一尾取过子约在三斤重的白鲢鱼和切成片的白萝卜,还配有一些调味用的干辣椒在里头。
我叫了一声“父亲”,父亲“嗯”了一声。然后父亲指着不远处一堆稻草对我说“你去背一捆稻草过来”。“好的。”“你来得正好,饭还没熟,不能等饭吃,烧火。”“是。”我烧了半个小时火,认为锅里鱼煮熟了。从大锅里飘出来的鱼肉香味我觉得满田畈都是。父亲看我想急着要吃的样子了笑说:“灶堂里烧年糕等不得年糕热,千炖豆腐万炖鱼,鱼炖长点炖出肉味更好吃。”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茅草舍里没凳子也没桌子,只有靠西边的边角处用块旧油布围起来接了上截短了下截、刮风漏风下雨漏雨的一张泛黄的竹床应算是唯一的家具。竹床上铺垫了一床蓝锭印染过的蔓枝花纹颜色泛白的打了几块补丁的旧棉絮是用来晚上在这里值勤人员休息睡觉。吃饭只能站着,想坐只能在地上垫上稻草席地而坐。
其实我们形同在露天吃饭差不多,惬意的听着小河哗啦啦流水,观望小河中成阵的小鱼儿来回游动,还有几只青蛙蹬在小河边草丛里注视着什么,它也不怕人。看着田野绿油油的秧苗,略过农田上空飞过的紫燕,一边飞一边发出呢喃的叫声。
正当我端起碗要吃饭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我注意到这位不请自到头发乱如稻草光着脚板上全是泥土,身上衣着又破又脏、少一角拖一角……说简要一点他身上衣服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全是破片乱破片的叠加在一起,用地方上的方言来形容他身上衣服是“破片只甩的”。这位客人我觉得眼熟,我曾见过他,见过他在校园前后像“游魂”一样游走。听他人说他的名字,他名叫风文,是当地一个有名的二懒,每天不好好的去干生产队大集体农活挣工分,却每天游手好闲到处乱走乱逛,那里饭熟了他就去那里讨要。
穿破衣打赤脚,其实我也是光着脚板走路,脚板上同样粘有泥土,身上衣服同样打了补丁,但是衣服再破再旧总有母亲天天来浆洗。父亲光脚穿的草鞋是用稻草加葛麻编制的,这双草鞋也穿了半个多月。
在饭点上风文人来了。他不就是来蹭饭吃?看他佝偻着背像是饿得有好几天没吃东西的样子。这人已饿得连腰也伸不直想想也可怜,给他吃不是,不给他吃也不是。我很清楚供应给父亲他们的伙食标准每餐半斤大米,也就是说我和父亲共一碗半斤米饭的质量,分开来才各一小平碗,想一想再怎么分给他人吃。
我看着风文一双迟滞呆板无神的眼光望着父亲颤巍巍地说:“给我喝口鱼汤,把你们不吃的鱼骨头给我吃,我吃你们不吃的……”听他说得那么伤心,唉!父亲叹口气只好找只碗来一边从锅里舀了一些鱼汤和白萝卜加了少许鱼肉一边笑嘻嘻地说:“嘿嘿,大家一人少吃一口哈!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俺们大家面前饿死哈。”
风文双手接过父亲递给他大半碗里可以吃的东西连连向大家点头以示感谢。父亲对风文说:“你不能老来你听到了吗?好像你昨天没来。好了!你明天不准来。你明天来了也没有你吃的,今天给你吃一餐算是最后一回。”
同一块席地吃饭的人一共有五位加上我,他们三人有意见但在表面上也没做声,从他们不乐意的表情里必定在说我父亲不该拿其他人的东西做人情。我看见其中有个人用恶意的眼光瞪了风文一下,风文避开他的眼神,连忙把头低得更低。我想他再把头低下去不就和他腰间平齐了。有个叫齐全的人暗中咕嘟了一句,“像他哪种人哪有饭吃,谁给他饭吃。”父亲也许听见了故装作没听见。儿子来磳饭吃了这本身就多不好意思了。饭没吃大家的,但这锅里鱼肉菜是大家的。
我看风文双手伸出来像乌鸡爪子一样脏兮兮的,也不知有多久没洗过。看他吃东西时不用筷子夹而是直接用手抓。旁人笑他吃饭不用筷子用手抓是猴子投胎转世的,他前辈子猴子还没做完岂可长成这个人样儿。风文几下子就吃完了,然后望着我们,从他的表情中告诉大家我没吃饱。“还想吃饱?吃了那么多还不满足是不是?把一锅里的东西全给你吃你也不会闲少,说不定连锅也吃了。你想过我们这些人从一大清早起来干活起一直干到天黑也没吃过一回饱饭,像你这种人更不用说了。”齐全这些话我父亲全听清了。
我曾听人说过他(风文)饿得不行啃泥土,有好多人见过他啃泥土。吃泥土一定是个傻子。我在想他这个人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我也饿过,我知道挨饿的滋味。像他这样傻子也许吃一顿管一天,也许连饿三天肚子也不奇怪。
后来才知道风文不是天生的傻子和愚智之人。他小时候聪明过人,还读了初小。在文革那年头被他人打坏了脑袋,也就变成情商和智商完全低于普通人的人。他是被人打傻的。后来还查不明到底是谁打了他。乡人说他是自找的,打了活该。他为什么被他人打?打了还活该?有人说他是个造反派头头;有人说他反动;有人说他认死理;有人说他任性得要命从不服输。说他喜欢与人争是非;说他爱钻牛角尖;说他特爱争强好胜、牙齿硬些铁;有人说他人家才说了他一句,他必狡辩人家十句还不止。他不但爱强词夺理,还喜欢争理,非争胜不可,一旦得理了就得理不饶人。说他这一生废就废在他这一张嘴巴上。夸夸其谈嘴巴先,巧言令色嘴诡辩,害苦了自己一生。
你嘴巴再硬,硬不过我拳头。
你嘴巴烂臭不饶人,我一拳头打得你找不着家门。
听他人说得最多的你人再怎么聪明、没被教育好不懂礼貌又有什么用处。说他小时候爹娘没教的多。有人说他半夜撞了鬼,有人说他拆了寺庙得罪了神菩萨。
父亲说:像风文这样人他是被聪明误了,其实他不聪明,特别是年轻人,做人要有嘴有面,彬彬有礼,没学他(风文)麻布袋里装菱角嘴尖。他主观上缺少个人修养,不明白做人之道,仗着自己读了几句书,说话狂妄,骄傲自满这才是害苦了他自己一生。更不用说在他人面前谦虚一点、放谨慎一点。其次,他不只被打一次,而是被他人打过多次。
3
吃完饭,我没急于回学校(下午是两节劳动课)就站在一口用来繁殖鱼苗的水缸旁边观看水缸里头像芝麻一样大小的身体半透明的幼苗。水缸里的幼苗密密麻麻的其密度就像搅拌器皿中的芝麻糊一种稠。小鱼幼苗由从水缸底里下进入的水流的水力冲击加压力的作用下不停的在缸子里头上下翻滚觉得好玩。小鱼幼苗在水缸里不被从缸底下涌上来的水流冲走是围在水缸边沿的一圈白尼龙丝网起到保护作用。
一位和父亲在一起工作的姓樊的年轻人朝我走了过来。他是这里技术员,他看我对鱼苗孵化感到好奇,他就详细地给我讲怎么孵化鱼苗。你现在所看到的这口水缸里头的小鱼苗是刚刚从卵黄素中成苗的,从一枚受精卵到出苗在正常水温下只需三四天时间。想得到健康的受精卵的前提是提前选择好亲鱼,亲鱼的体质上与普通鱼不一般,体质良好的鱼体壮实,体色正常,鳞片完整无伤无病才行。一定要达到性成熟的个体作为后备亲鱼,成熟个体作为当年生产用亲鱼。在选择亲鱼时应注意雌雄达配,一般雄性略多于雌性。
我问他“做亲鱼的鱼种从何而来”。他告诉我“吕四房大队有口池塘产亲鱼,吕四房他们大队那口池塘很奇特,雨山九个大队也只有吕四房才有那么一口池塘出亲鱼,说得奇迹点也只有那口池塘里雌性鲢鱼会怀孕”。“这个是为什么呢?”“有可能是那口池塘里水质与其他池塘不同。你还挺好学的啊?”“我想知道,我觉得懂得多总比不懂好。”“我对你说的你都记得?”“记得,我只要认真听下去了都会记住。”
鉴别雄鱼性成熟只须轻挤腹部见有精液流出,遇水后立即散开。雌鱼腹部膨大,松软有弹性,腹部鳞片较稀疏。亲鱼在预定时间内在产卵池中发情追逐,雄性不断用头撞击雌鱼腹部并互相摩擦,雌鱼仰腹与雄鱼彼此绞缠不时颤动胸鳍,雌鱼排卵,雄鱼射精。取卵以产卵后1时左在进行为宜。4月中旬捕获亲鱼个体,五月头就可人工催生孵化。最佳水温为22度—26度,催生剂注射1—2次,2次注射时间间隔6—12小时。从最后一次注射到排卵的时间一般在9—12小时。
我们国家大力提倡养殖四大家鱼用来改善人民群生活,想要大面积繁殖目前只能靠人工孵化幼苗。首先是将取到的受精鱼卵放入孵化工具内,然后用清澈的流动水用于孵化。进入孵化工具里的水要经过40目60目至80目逐级过滤才行,孵化工具多是农家用来装水用的水缸,技术上若没出问题3—5天就可以出苗。
我回来把见到的事对母亲说,父亲连自己也不够吃还要给他人吃。母亲说你父亲像这种事干得多了,为这些事吃亏上当不知有多少回。故事内容大致是这样,有一回大队有个塆场里有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五保户)想吃鱼,可是他家中穷得像我家一样没有分文,想吃鱼怎么办?他们就跑来找我父亲讨要,他不是讨要、他是强要。他的理由家里婆娘病在床上嘴馋了想吃肥猪肉,可是肥猪肉那么金贵的连半两也吃不起。“
“云山。”“哦!”“这个鱼,俺们大队鱼塘里应该有啊?”“是有。”“嘿嘿,我家里的情况你云山老弟应该是晓得一些。我叫你一声老弟不过哈!我应该大你二十好几了。”父亲连忙说:“罪过了,我应该称你叔叔才是。”老人说:“谢谢你们还认得俺是个老人了。俺家那两间破屋也快倒了。屋里还住了两个老不死的老精怪屋再破有人撑的就倒不了。老躺在床上还剩下半口气快要死的老婆娘也不知对我说过了多少回。唉!她说得叫人伤心,反正这话是从一个快要死的人口里说出,她说她能吃到一口鱼肉也好闭上眼睛上路。”
一位久病在床上的老妇人想吃鲜鱼,可是她家中没有钱吃不起。父亲听了深表同情但不敢答应他的所求。每次捕鱼的时候不只父亲一人在场,他有三个伙计。父亲见那位老人走到鱼笼旁从鱼笼里捉起一尾两斤多重的鲢鱼从鱼头看到鱼尾,也不说称重量。父亲明白他的意思就对同伴说:“这尾鱼二斤咱只说一斤好了。一斤一角八分。”老者回答,“我身上连一角钱也没有。”父亲想了想说:“一角钱这个价钱怎么结算呢?那就算半斤好了。”老者说:“云山,我身上连买半斤鱼钱也没有,就连我婆娘看病时花三分钱的挂个病号钱也没有还欠在他们那儿。”见大家都不说话老人只好把鲢鱼扔回鱼篓里。
父亲见一旁的其他人也不说话便自作主张地说:“唉!一个久卧在病床上起不了床的老病人嘴馋了想吃鱼,可是他屋里穷得没分文,想想也可怜。我做回主,不如先给他久病在床上的女人吃了再说。”父亲把鱼抓起来递回到老人手里。
老人流下眼泪双手作揖说:“我给你们作个揖!”
“不用了!不用了!”
后来,父亲主要为了这件事外加牵扯了一些其他事住进了大队学习班学习一个星期(进学习班学习一个星期自带口粮,外加扣掉一个星期工分),理由很简单,他将集体里的东西没经过上级研究同意竟敢私自做主白白送人。
再后来,我父亲的事被公社毛秘书知道了。毛秘书把我父亲的事上报到公社党委,公社党委研究后做出决定,大意我父亲这么做一点也没做错。我们共产党人全心意为人民服务的中心出发点不就是要时时刻刻关心老百姓的贫穷疾苦和日常生活。要求大队补发我父亲被扣除的一个星期工分,恢复名誉。
我父亲感慨的对我们说,真正的共产党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