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黄

饶 武

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垅里菜花黄，黄的那个别样的黄；垅里菜花开，开得那个别样的朝气蓬勃；垅里沟渠流水声哗啦啦，清一色的青背小鲫鱼全都上水了。你不是喜欢吃用菜籽油煎炸得两边金黄、鱼肚子里有两团卵黄一样的金色的窝仔鱼籽的野生小鲫鱼吗？你不是喜欢看那春风得意下的菜花吗？

是啊！心动不如行动。我这回是打从南方深圳飞到北，还在天空中鸟瞰大地。南方的大地翠绿依旧，中原偏北方的大地春暖初回，再往北还见那原野白雪皑皑的。中国大地幅员辽阔，海南省的三亚烈日当空，海滩上游泳者挥臂光膀，而北方银装素裹人们还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这也就有了南北之分，划南北以秦岭为定界。

秦岭之北乃为北方，秦岭之南乃为南方。秦岭山脉也象征着中华之龙祖山脉。刚吃完北京的榨酱面，就乘坐高铁回江城武汉，只觉得风驰电掣的列车如穿过时空隧道。我只好把沿途风景略过。刚过午就在武昌吃碗老汉口老通城豆皮。

我的老家在大别山之尾，临万里长江扬子江段之边上。在那片广袤的沃土之中有一片不大也不小的冲积平原，那里垅上菜花开了。我曾经为有山有水，乃有鱼米之乡之称的家乡而敬畏、而自豪过。我看到沿途田野菜花开了，恨不得停下车来，坐下来，爱那菜花黄，爱那种黄的黄得别样而心悸。

从小到大，从大到今天我从没忘记我是从农村长大的孩子，对于农村深怀感情。我打小就知道能生产菜籽油的油菜是怎么来的。种油菜籽的油菜得从去年的深秋育苗时开始。垅里大片土地既种水稻又种油菜，每当晚秋田野里的水稻收割了，农民就得耕田耙地，施肥把油菜种子播撒下去等待出苗。油菜有两种，一种是本乡本土白油菜也叫小白菜，一种是十字花科甘蓝型油菜学名芸苔，别名芸薹。其与芥菜、芥蓝、甘蓝、芥蓝疙瘩等同属。

我们常见的甘蓝型油菜是由白菜与甘蓝通过自然杂交后双二倍进化而来的一种复合种，欧洲是它的起源地，因其叶形和株型与甘蓝酷似，故名。甘蓝型油菜株体较大，发育中等，生育期长，株型耐匍匐性强，越冬时间长，能耐低温。且对土壤的适应性广，中国于20世纪30年代由朝鲜、日本、英国引进，现已广泛分布于全国各地，尤以长江流域主产区。目前主要栽种甘蓝型油菜，芥菜型油菜，白菜型油菜三个品种。甘蓝型油菜不仅可以生产食用油，其饼粕富含蛋白质，可作为动物饲料。

我小时候生活在武穴市南泉回龙湾那片丘陵地带，也就是说周围多是山坡地，也有塝田、垅田、池塘和小河、小沟渠的地方。油菜种子多是播撒在山坡土地里，当油菜的育苗从土壤里冒出了小芽，生长出两片小叶子就得天天去为它浇水施肥。当油菜苗长到了几片小叶子就得一株株的移栽到垅田里，或者塝田、山坡土地里。然后是殷勤呵护，除草施肥，在整个冬季里让其在土地里自然生长。油菜耐寒不怕冰天雪地，不怕严霜，不怕冻雨。油菜是一种经济作物，油菜花是值得观赏的作物。

家乡这些年都要举办油菜花节，一处在大法寺，一处在仙人湖，还有一处在梅川。实际上武穴多地有花看，大金、四望、龙坪等地。前来赏花的游客络绎不绝，人多时车水马龙的马路上让不开车。那大片从头望不尽边的菜花地里……花丛中的红男绿女，对对双双，双双对对的，不是人照花就是花照人。

林可儿说原野到处是金子，那天去拾掇一些。她与我约定在垅里人的那个家里等我，等我来同她一道看菜花。我来了。她似春风一样地笑靥朝我扑面而来……我去垅里看菜花、去塝上田看菜花、去山坡地看菜花、去梯田看菜花、去水塘边看菜花……好！眼前所见这里是菜花，那里也是菜花，一时间只觉得眼花缭乱了。

我情不自禁地低声呐喊：美哉！菜花儿！是春天赋予了你的美丽？还是你给予了春天的美丽？然而你不作回答，你用了你的少女般地姿势在回答了。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金黄、金黄？天女撒花，天女把花来撒。我肯定这些花不是仙女来撒，是劳动人民来播撒。这些高贵的金色不是神仙皇帝的赐予，而是靠一双双勤劳的双手。

我不曾来播种，也不曾来为之浇灌，但我已捕捉到了这片土壤里的芳香。我想收拾这片金色，想把金色拥抱，又怕伤了纤纤细枝……我只能搂抱一束！我望着希望的田野，仿佛看到了农民的笑容。啊！再美的湖光山色也胜不过这满眼的菜花儿黄。

一阵春风吹过那片金色的花地海洋，花地海洋随之泛起了一层层波浪。我禁不住问什么是花地海洋？眼前不就是吗！花之海洋，花之海浪，花季的姑娘，花季的少女……我暮然回头，有天籁之音的林可儿就站在身旁。什么叫时过境迁的林可儿；什么是时光一去不复回的林可儿。我暗然伤感，年年看花花依旧，岁岁看人人不同。但愿记得去年此门中，花儿微笑对春风。花儿开了，花儿射了！花儿明年会再开；花儿岁岁不败，可惜花儿的花期好短！我忽然想到植物的周期性乃为一年一度，故有草木一秋人生一世；人的一生虽说短暂与花开花落一样，也与大海波涛一样潮起潮落，但人有人性人格加上美德。

观赏完油菜花，还在念念不忘今儿那菜花花儿开了，明儿那花儿又败了，那花儿来年会再开。菜花花儿明儿败落了，满入泥土中化作尘成了肥料，然后她花蕊中的花蕾就要结荚子了。等荚子里的菜籽粒成熟了就可榨取菜籽油，这个菜花花儿的功德也就圆满了。是啊！说来说去谁不图得功德？

我一度沉浸在花儿花儿的逻辑性思维中，林可儿在我耳边喊醒了我，吃饭了。就在农家吃年后菜。什么叫年后菜？过完春节后没吃完的腊肉、腊鱼、腊鸡、年糕等。林可儿的表妹胡英早已为大家准备好了一大桌子的乡野美味。这些美味中的配料大多数来自于山野：山胡葱、枸杞苗、荠菜、香蒿、山竹笋、水芹、地耳、香椿、泥鳅、黄鳝、小鲫鱼等。

胡英家的家园坐落在菜花儿开的那个沃土中的田野地边儿上，把八仙桌子摆放在菜花儿地里，今日就让菜花簇拥。我仿佛亲吻了泥土的芬芳；我与菜花儿亲热得那么近；她把青春贴上我的脸。我听到了菜花儿田里的小溪中流水哗啦啦声，便联想到有青背脊小鲫鱼随水畅游而上。我也就情不自禁的寻水声去找上水的小鲫鱼……花丛中蜜蜂飞舞，我不怕蜜蜂窜出来与我争这些花儿，更不怕蝴蝶飞来与我“争权夺利”。我今日一不盗花、也不采花；我今日只为赏花而来。菜花黄，黄的那个别儿样。

一大桌子美味只管哚嗌。荞头白炒腊肉、山胡葱焖腊鱼、地耳参猪肝、腊肉炖黄鳝、腊鸡炖山药、香蒿炒里脊肉、香荠菜炒咸鸭蛋、香椿炒土鸡蛋、山竹笋子炒鸡肫、菜籽油炸泥鳅、抱籽的小鲫鱼煎得两面金黄……实际上这一大桌子荤素菜用地油全是菜籽油。特别是那一道刚从菜园地里挖出来的新鲜的土豆片炖剥了皮的蚕豆汤。就是这个地地道道的妈妈味道才把人吃得直叫爽。胡英说再稍稍等上半个月，就可以吃到枞树菇儿了！她说她会用枞树菇炖汤给我吃，那才叫山珍美味。菜花黄，黄的那个别儿样。

2019年3月26日于家乡武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