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 姑

饶 武

久居城市，且每天来往于森林一样的房屋之间也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厌倦，心中不禁生起了对乡下也许又有了一种新的概念。从城市往下乡去的路多已铺上了水泥，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在我记忆中的沙子路晴雨两重天，看来已不复存在。我下乡倒是希望走一走沙子路来感受一下沙子路面还是不是当初的那种感觉，最好是赤脚在上面行走，而且在暴风雨中或者在烈日阳光下。

有一件事在脑海里蕴含已久，我要下乡去，还必需的要找一位女同学，她名字叫王艳云，传说她以养猪为业。众所周知养猪不是想养就养，养猪是有技术含量，不知她把猪养得如何。王艳云是我初中时同班同桌女同学，她的笑貌依稀模糊了，但还记得一些少年时的童趣。汽车只能在一片小丛林前停下，剩下一段沙子路得步行，这不正中了我下怀，撩起裤腿走了起来。

沙子路面被烤晒得发烫不说还直往上冒看得见的丝丝热浪，如一群响尾蛇在摆尾巴。我四下张望田野既新鲜又熟悉，烈日下的田野里，有两位老农民头戴草帽手里拿着锄头在不停的劳作，几只红蜻蜓在他们头上飞舞。听到路边小沟里流水“哗啦啦”声，想必水沟里头一定有了小鱼小虾在游动。见到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我的童年，必会跳进水沟里抓小鱼捉泥鳅。我在看农夫在精心耕作的样子，他心中一定在想想要有好个的收获，就得抢在这个伏热天的季节里。

收获对于每个人来说尤为重要，男人非常重视也很在乎收获，奋斗一生将能有多少收获。农作物喜欢阳光，然而阳光太过余的发挥了也就是一片焦黄色。这天气热得像蒸笼。嘿，蒸它一把也行。这个天的是几伏天？五六伏吧！伏天真热啊！是啊！真的热！我很佩服你。佩服我什么？对朋友的真！谢谢！吾言出则必果。我和朱彬没戴遮阳帽子顶着烈日行走在山村小路上，一边说笑。

湖北、淮南、江苏局部地区从七月下旬以来到九月中旬一直没下过透雨，也可以说在史有记录以来所遇到了的几十年不遇的大干旱，老百姓盼雨无奈只能望天兴叹。烈日炎炎似火烧，庄稼禾苗半枯焦。农夫心里如汤煮，王子公孙把扇摇。迎着灼人的热浪，我情不自禁的哼唱：行走在山村的小路上，四处是庄稼地还有牛和羊……

喂！你看到了这村野下那里有牛和羊？朱彬提出了本不着于实际的疑问。嘿，我这是在想象之中。想象？好笑！是的好笑，不过，在我儿时这里牛羊还是有的。你别骗人了，据我所知，你们这一代人小时候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朱彬说这话没错他属于八零后。我只能苦笑，什么叫教人说假话这个就有例。如今农村人口稀少，能留在农村的也只是一些老叟了。望着远处半山腰上儿时就有了的水利设施，如今全都废弃在一旁，能剩下的也被草木掩盖，看得见的只有杂草丛生。我说我儿时农村水利灌溉设施条条贯通。朱彬听了哈哈大笑，你又在“忽悠”我们这下一代。我说我小时候的农村的农业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朱彬笑我就会天方夜谈。

好了，我不和你这个小后生仔多说了。我唱我的荒腔改调新版：我站在高岗上向远处望，只见那一片绿海丛林；我站在山岗上远处问，问一声那个养猪的姑娘在哪里？嘿呀！嘿嘿呀！我站在高岗上向远处望，你也不知道是吧！走到一小山丘坡向前远望，远远的看到了一小山坡上有两排房子。就是那个地方，我可以凭感觉应该就是那里了。我又自编自唱：黄色土壤被晒得冒烟，竟然有农作物生长在上面。我身上汗水汵汵的在流淌，我不怕衬衫全都湿透了……望着路旁边有口水塘，这塘里水一定很凉爽，天太热了大不了跳到这口水塘里洗个澡痛快一下。然而仔细一看吓得我一大跳，水塘里地水绿油油的，这水好肥啊！竟然看到了一条小水沟从那头小山坡上连接下来直通到这口水塘里。

想起这一路上我不厌其烦地问路，大约前后问了十多人，终于问到了一个地方，有户养猪的人家近似于前方不远了……我喜欢路边田野农作物，它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沉甸甸的稻谷穗子一头有了金色。风儿阵阵吹过时发出飒飒响，这就是丰收的象征。民以食为天，多少年来为了吃这个字上祖祖辈辈们与天斗与地斗……地上旱作物我一眼就能将它分辨得出来，小时候把它当作主要食物来源，遍布农村产量很高的红薯。土地干旱，红薯叶子蔫巴耷拉的。

我的根在农村，我从来没忘记过我是从农村上街来的乡下人。所以，我对农村充满了激情；况且，我很喜欢闻那黄泥土的芳香；然而，我又一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我初中的同学有大半生活在城市里，生活上都算是过得不错。还有一些同学生活在农对，有的种田，有的搞养殖业。实际上农村与城市之间还有一道沟子叫城乡差别的，说明城乡差别的观念还是存在。我希望城乡不再有差别，或者生活在农村在实际生活上应该不比城里人差才行。

我从深圳没回来之前就说过一定要找到当年同桌的你，听说你在养猪，你生活在农村，具体地址不详，大至上只知道“大法寺”这个地名。古人言话是长在嘴角边上，不知道的并不怕，可以多问。

走过林荫小道时看见林子中有一棵野生桔子树，瞄了一眼树枝上稀落地结的果子不多。几只小鸟从林中上空飞过。我认识小麻雀和白叶候鸟，小麻雀见了人飞进刺林想躲藏起来，看来麻雀也会害臊。不比儿时见到的小麻雀遍野都是那里还怕人，看来小麻雀也自以娇贵起来。小麻雀的娇贵这与南山张罗北山下网有关，与大小野味餐馆相连，与林管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益关联。我钻进林子采摘了三二个，青色桔子剥开皮来咬了一口，那种酸涩带甜味道简直无法形容。吃了这种纯野生的没施半点化肥的桔子心情也就愉快了起来，正好一阵微风吹过，倒是有了丝丝凉意。

“汪汪”，传来狗吠声，还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应该是动物粪便发酵后的尿氨酸气味。说明前面不远处就是养殖场。快到了。走近了小山坡，眼前的两排青色的砖瓦明了起来，这些房子的墙面是用红砖建成，上面盖着大青瓦，房子高不过一丈，应该是低矮的房子，也正好说明了这里就是猪舍。猪舍旁有整片的植物园地种了好多种农作物，长得青睐睐的与这一路上所见到截然不同。我想这一片土地里的农作物一定是王艳云勤劳的双手先把荒地开垦出来，然而再把猪粪尿施在黄土上搅拌，再任其自然发酵变成有机肥料才种出了这么好的庄稼。

从一栋青灰色没装饰外墙的两层楼房里走出了一妇人冲着我一笑。你是王艳云？是！她穿着一件粉红色无袖的对胸襟长过屁股开了燕子口的薄衫子，胸前绣了同色的挑针绣花朵朵，黑色齐膝盖下的紧身裤子显得人更精神，拖着凉鞋。她身上无一饰物。我久久的凝视着她，鬓角掩藏不了已知的银色霜冻，不经意的皱纹悄然爬上了额头眼角边，分明是……想当年同桌的小布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头黑发和大多数女同学一样编织成两条长辫子，用紫色羊毛绳子扎成蝴蝶结的会是她吗？好在我已捕捉到了这个应该没有多大变化的音域。对了，我已找到了根源，是她，就是她，这个音频没有错。还有那隐隐约约的那个小布点模样儿，她爱笑，笑时露出满口牙齿。

我相信现实，但不希望这就是现实，然而，站在我眼前的分明就是一农村妇女，她有多老竟然不敢妄言下结论……如今的她可以肯定的，她就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劳动妇女。长年风吹日晒的，一定经历了不少风霜砺练，何只是见到一次狂风暴雨的那点儿简单。她伸出厚实有茧子地双手，我顿时觉得是握在一双勤劳与奋斗的，这是一双劳动模范地手上，感觉到厚实有力度，也许这就是实力。我心中突然暖烘烘的，也充实了人生观地价值起来。劳动可以同样致富，而且用这种方式的生话会过得更好更踏实。

突然觉得她身上洋溢着粉红色。我认为这是春天山野里的洋气，仿佛见到满山桃花开了，花朵儿竞相争妍起来。这片山大约有五亩面积，还没尽能做到寸土寸用。我问她这片山上栽果树了没？她说没。我说四周应多种树和果树。她说好，等明年种。我问你种了那么多的蔬菜都是用天然有机肥。她答是。种这么多蔬菜吃得了吗？人吃得不多，百分之九十九用来喂猪。我的天啦！猪吃天然的有机的蔬菜瓜果，你养的是金猪！不是金猪全是大肥猪，每头长到三四百斤。你晓得吗？你知道住在大城市里的人每天吃的是些什么蔬菜吗？难道还有不同吗？你可能不知，供应到大城市里的蔬果多半是用化肥加农药在半个月或者在十天催生快速生长出来的。她笑了。老同学，你要是喜欢吃这里蔬菜瓜果这个还不好说，我这里有的是。你想要多少就来摘多少。可惜太远了，就是快递到深圳也得烂了一大半。

也是啊！她的牙齿再也不是当年的珐琅白。我长叹一声，唉！看来只有等我退休了，老了，我回故乡养老，然而每天来采撷你种的蔬果。好呀！王艳云拍手，她仿佛回到了学生年代，她这种拍手姿势我依稀还记得。不过到时候你也老了，锄头沙耙也拿不动了。这个我想不会的，农村人七老八十还多动得，多数自己种菜自己吃。我还种了两亩多田，我吃的大米全都是我自己种的，粮食多了吃不完。你是用天然肥料种出来的？对！用我猪圈里的猪粪种出来的。我相信，看来住在农村天天吃有机食物，身体好活百岁不成问题。不说活一百也起码活九十，同学都一样。好的，但愿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活九十岁以上。

王艳云要去为我烧水煮茶，问没吃我去弄饭。我说不用了，看到你了坐会儿就走。同学没客气。她搬来一箱矿泉水递我和朱彬各一支。我不会客气的。我扭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这一晃眼间多少年了？我问。快四十年了！她记得很清。快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就过去四十年了！是啊！四十年过得好快啊！人生能有两个四十年就够长寿了。

谢谢你还记得我，还从那么大老远的跑来看我。记得，记得童年时的样子。如今我可是老太婆了。我听了想笑。看来她和多数女同学一样都说自己老了。我心里想说，老了，我们都老了。我却说是我的同学我就忘不了，况且还是同桌的同学。我还吃过你从你家中带来的薯果。有这事吗？我都忘了！你忘了，我可记得。你数学好，我语文好。所以班主任老师才把咱们安排在一张桌子上互补。我一回武穴，夏少平和几个同学为我接风。还有鲁凤贵同学叫我把同学们个个找到。我到处找，都不知道人在哪儿。

就是有同学在农村也不好找，也有可能多数同学出外了。王艳云讲了她今生的创业故事，干过不少职业，终于返璞归真回到农村搞对口发展。想到一些打工出门在外的同学，或者身无一技之长的同学，就是天上一片游云，终究是双手空襄而归。记得毛寿兴同学在提倡现代农业的发展必有前途，还讲过种无花果的事，竟然心中也就跟着萌动了起来。退休了也不能无事浩然的，手里头有事做了人越干越精神，越活越年轻，这时候趁精力旺盛为前期打好基础也好。

养猪，她王艳云一个女人家到底能养几十头猪？养猪应该是男人干的重活。我在长篇小说《队裂记》里写了一养殖场，十个大男人养了二千头猪的故事。我迫不及待的心情是想知道王艳王总共养了多少头猪，她到底能有多大的能力，是不是养几十头过个日子。

小山头上没有大树阴凉，红色沙土壤暴露在烈日之下，如火炉旁边一样的风吹过全身灼热。养了三只棕黄色用于看家护院狗，其中有一只看来挺护家的，见到陌生人露出凶样狂吠不止。狗样不怕你凶，我不怕狗，倒是王艳云怕狗伤了客人，大喝几声狗还不退，操起木棍打它一下才躲进狗笼子里。

走近猪圈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我真想捏住鼻子不让呼吸。当我看到满猪圈里全是大肥猪时，情不自禁的大喊：你养的这些猪个头真大。还算可以吧！这么多！我暗暗地连连点头，了不起，一个女人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业。也想数一下这圈子里到底有多少头大肥猪。我知道我数学再不好也会数到一千，这里有一千头大肥猪，每头三百五十多斤以上，一共有多少斤？再折合起来有多少吨重，这个我就不会计算了必须得请老班长来计算。还有一头猪一天喂食两次，一次吃掉多少食物，总共加起来也是得按吨来计算。我不敢相信这些重活全靠王艳云来做，她推着喂食的饲料车，小拖车装满食物少说有几百斤，看她拖在手上好轻盈的样子。我仿佛看到大力士，她不是女人，她应该是一个小伙子。

有一个问题，养殖场对周边环境有没有影响？猪的排泄物你怎么处理？这个好办得很，大部分供给养鱼池用了。你是说排给我刚才路过的鱼塘了？对！你没看到有一条排污沟，直接把猪产生的排泄物连送到养鱼池了？看到了，这是个好方法。猪多肥多，肥多粮多，肥多不怕，一是用来做肥料种庄稼地，还是上好的有机肥料。二是用来作鱼饲料，用猪粪养鱼鱼个头长得肥。王艳云说去年卖了六百头大肥猪，今年应该不少于一千头。这两年猪价也可以，养猪还是比较划算。那好啊！我为她高兴。我还养了十几头老母猪，外加一头种猪，我场里猪种好，下出来的小仔猪健康活泼也好养。

王艳云手机铃声响起了，“喂，喂……”。是猪贩子打来的。她笑说。猪贩子要买我这场里猪，且价格要比他场里猪贵上二三毛。好啊！说明你场里猪出肉率要多。我场里猪肉要比别人场里猪肉要好吃些。这个我完全相信，说明你场里猪有好品种。猪贩子应该就是屠宰场里职员吗？我问。猪贩子是猪贩子，屠宰场是屠宰场，一般来说猪贩子与屠宰场里头头是有关系的人。我们所养的猪必经过猪贩子这一道手才能进屠宰场。她答。这中间不是多了一道环节？我问。就这中间多了一道环节养猪户才吃了大亏，中间价全都被猪贩子从中赚走了。有时候猪贩子故意压价少秤气死了。说到这儿她有些愤慨。啊！我明白了！看来这个利益链条还在。

养猪的姑娘，你一定很辛苦，天没亮猪开始叫了。猪在喊：我肚子饿了，要吃食，要吃食。春夏秋冬四季中有多少个晨曦，又有多少个夜幕下的月朗星空里，你得来给它们喂食。仿佛我以看到你拖着或者推着小车一槽一槽的喂，一舀一舀的放，还要打扫猪圈内卫生。猪也会生病的，你是不是把它当孩子一样来精心呵护过。虽说从仔猪长到一百二十斤以上，再经过一段时间育肥，平均每天可以长肉到三斤八两，养半年的肥猪可以长到四百斤，这里头该有多少艰辛和科技含量。我相信一句哲理劳动创造了人类智慧，进化了人类体能。劳动换来成果，勤奋得到成就，这些等于收获。

四十年不见的小布点王艳云同学，如今仅凭一双勤劳的双手不但干出事业，而且是一位健美的劳动者。你是好样的，你的创业精神值大家学习。我祝愿你多养猪，把养殖事业不断扩大，今后要有规模化的发展。你还为武穴地方经济的发展带了个好头。

我不经意间看到一片南瓜藤蔓，那是一片像荷叶样的绿。青黄色花朵开在藤蔓上，从山野飞来蜜蜂在花丛中传播。我闻到花粉芳香，看到南瓜叶子像伞一样，意想掩盖住花朵儿。然而花朵儿愤怒的窜出，花儿开了，该要结果子了。

我走的时候我摘走了南瓜，小香瓜。还有，主人家送我一袋如珍珠一样洁白的家乡大米。我会用来煮一锅香喷喷的米饭，或者用南瓜一起来合煮。我热爱劳动人民，我也喜欢劳动，只有劳动才能兴国安帮，天下才能富足。

2017年9月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