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墩

杨 宇

五月的雷州半岛,苍翠景致中翻卷着金黄的稻浪，摇晃着火红的荔枝和金黄的芒果，飘荡着菠萝甜蜜的芬芳。一片耀眼的浪潮中，夏天正在澎湃喧嚷。但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村庄是岑寂的，它的树，它的竹林，它的芭蕉，它路边疯长的尢加利、巴茅草、野良姜，无声且沉醉；只有池塘里的鸭子，在醒来的水面上来回畅游……

我和何玉水一路向南，往雷州半岛南端的徐闻走。

我们要上三墩。

何玉水是泉州人，澳门城市大学的在读研究生。她是我的租户，知道我是徐闻人，鼓动我带她到徐闻南极村去转一趟，说要为有关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毕业论文准备答辩资料。我说，到徐闻去好啊，我先带你上三墩再转南极村吧，因为三墩是大汉海上丝绸之路讨网港的天然屏障。

路上，我断断续续给何玉水说起了三墩。

我说，古志记：徐闻城，汉元鼎置讨网村为县治，前临大海，面峙三墩。如今讨网村名已佚，唯三墩芳名不改，可见三墩历史由来之久。明代徐闻乡贤、兴化通判邓邦基在《城月池记》中赞曰：“吾邑山水故称奇胜，左磐石龙，右居石虎，三墩宾其南，双磐主其北，群山丛辏，委蛇迤迤。而大海绕其前焉。萃律汪洋相距，百里许联如走练，莹如玉壶，芙蓉紫盖，监湖白云，与之博巧斗奇，真天地间有数山川矣。”另有山西太原孟县举人徐闻县知县孙挹，曾为三墩题《瀛岛联璧》一诗：“南流一望海中清，波起珠联漾几星。野树翻天资狱涧，洌泉出水有龙成。神藏梵宇千江静，鸥啸芦边两岸声。舟过看花香满袖，惚恍身已到连城。”这首诗让三墩有了一个雅号：瀛岛联璧。

我说，凡名山秀水，必有传说附会。三墩流传的传说有两则：一则传说在很久以前，中原地区有3姐妹长得如花似玉，她们不想被朝廷招去当宫女，逃了出来，历尽艰辛，南下来到徐闻竹山村附近的讨网港，隐姓埋名潜居下来，但最后还是摆脱不了朝廷官兵的追捕，无奈之下跳海自杀，几天后3姐妹跳海的地方突然有3个小墩露出海面，年年增长，多年以后就成了三墩岛；另一则传说汉朝时候，“海龙公”在竹山村外的海面作怪，伏波将军取出3支神箭射了出去，把3条“海龙公”钉死在海里，3条“海龙公”随后化作了三墩岛。

“海龙公?那是什么怪物啊?”

“海龙公是徐闻先民的说法，说的是鲸鱼。传说有一年，台风过境后，徐闻竹山村的海滩搁浅了12条鲸鱼，最大的体长20多米，其他的也有10多米，皮肤黑越越地裸露在浅水里喘息，背上不时喷出高低不等的水柱，还不时发出歌唱似的哼哧声。见多识广的村中长老发动民众，拿来锄头铁锹将鲸鱼前后左右的泥沙掏去，取来水桶木盆不断往鲸鱼身上浇拨海水，这批鲸鱼趁海水涨潮之时滑出了海滩，游回了大海之中。”

“有这事?”

“传说嘛！”

何玉水笑了笑。我们都在车辆的奔驰中叩动传说的梦弦，足履如车轮滚滚。

过了南山镇，遭遇午后的艳阳。我把车停在一棵凤凰花树下，带着何玉水往候神岭走，边走边对她说，候神岭是仕尾与南湾之间的一个高地，可居高临下俯瞰三墩岛。这里叫候神岭，传说与汉武帝有关。汉武帝把讨网港定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后，派大臣在这里等候神仙前来奉送长生不老药，但等了数月等不到仙人，大臣只好回朝。

我们在候神岭转了转，看了据说是2000多年前留下来的八卦航标灯的灯座和仙人承露台的古迹。为了弥补何玉水的遗憾，下候神岭后我们在仿汉南大门风景区逛了仿汉城墙、仿汉街和仿汉大堤，然后直接赶往竹山村，找到一个名叫杨运奋的年轻人，让他驾一艘小船，带我们上三墩。

在船上瞭望，只见海天一色，涛声阵阵，浪花飞涌中的三墩，树木葱翠。

杨运奋介绍说，三墩中的头墩称万年泉岛，有一口常年不枯的古泉井，以前公社化的时候，竹山村民曾在岛上耕作，打蚝捕鱼。二墩又称神龟岛，岛上的火山玄武岩受海水浸泡冷却凝固后经海水日长月久冲刷，生成了一个个惟妙惟肖的乌龟石。三墩称为莲花岛，岛的南侧有一大片由一块块形似莲花的风化石组成的莲花滩，有的似盛开的莲花，有的象含苞欲放的蓓蕾，缠绵连接约有几千平方米，每年的秋冬都有大批候鸟在莲花岛过冬。

传说，往往是雅化的现实。我们上头墩、二墩、三墩走了一遭，古庙、古井等已经荒废成了遗迹，岛上撑翠的林荫和青藤、仙人掌、莲花石、金沙滩，构是宁静如画的风景；迎着吹拂的海风，踏着细软的沙滩，看着翻飞的海鸥，我们似是置身海市蜃景，五月的惬意和亢奋在海天之间随波逐流……

回程的浪遏飞舟中，何玉水说起了海上丝绸之路。她说，形成于秦汉的海上丝路分为东海航线和南海航线，南海航线以南海为中心，起点主要是广州和泉州，也包括当时徐闻的讨网港，极盛时期经中南半岛和南海诸国，穿过印度洋，进入红海，抵达东非和欧洲，途经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中国与外国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海上大通道，推动了沿线各国的共同发展。只是，曾经辉煌一时的海上丝绸之路在历史的沧海桑田中烟消云散，唯有涛声依旧……

我也遗憾地点点头。

此番和何玉水上三墩，为寻幽，也为求证。但远古苍茫，我们不得而入，只能望罅兴叹。我们不时回望三墩，只见涛声的背景音乐中，蓝天碧海间飞翔的海鸥仿佛时代潮头勇敢的猛士，又是一番逐梦的景象与神奇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