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荡飏轻云缕
——《竹山风云》摭谈
杨 宇
金秋十月,收获时节。我的长篇纪实小说《竹山风云》,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
竹山,是雷州半岛南端徐闻县南山镇的一座濒海小村庄。
李白诗云:“厄磴层层上太华,白云深处有人家。”如果我们的视野像舞台上的追光一样深入历史的风云,就会发现中国大陆最南端的竹山,与国家兴衰和民族命运的起落,息息相通:从清末民初到五四运动、辛亥革命、北伐战争;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海南岛战役、抗美援朝到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从改革开放到社会主义新时期的乡村振兴,竹山都紧随时代的步伐,荣辱与共,光影相映。
竹山,由于勤躬农事的同时书香启后,使得这方历史的天空星汉灿烂,辉耀四方。曾经耸立村中的贞节坊,虽然旌表的是林氏、魏氏婆媳二人的守节养孤,彰显的却是竹山书香门第的文化传承。据记载,谨清朝科举至仕、获取功名的竹山乡贤为数众多,出现过“八士同科”的盛举,有过一门三代同为国学士、诰赠奉直大夫、同领五品衔署澄迈教谕之美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竹山考取清华、中国人民大学、中山大学等大学本科以上的莘莘学子,更是不胜枚举。
可是,这并不是我写竹山的一个强烈愿望。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说过,“我写小说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使个人灵魂的尊严呈现,并用光芒照耀它。”他又说,“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真实的、活着的灵魂。”
我想,这也是我写竹山的一个理由。
从题材看,《竹山风云》是一部乡村叙事,属于“乡土文学”。自从鲁迅提出“乡土文学”概念以来,随着文学作品中乡村形态的变化,乡土文学在文学大观园中五彩纷呈。因此,我的写作面临着如何继承创新、独具一格、脱颖而出的巨大压力。我反复考虑的是,要在其内涵与形式有所变化的同时,以独特的写作视角,从伦理关怀与价值呈现方面,尽可能写出“白云深处有人家”——那些漂游在时代风云深处的一群人的、真实的、活着的灵魂。也就是说,我不想将《竹山风云》写成纯粹的村史,而是愿意从乡土文学的角度来诠释,摆脱有闻必录的烦琐叙叨,在纪实的基础上以文学的形式,让个性鲜明的前人行走在纪事的文字里面,让远去的历史生动在真实与虚构之间,让人物在波诡云谲的风云中灵魂得到尊严的呈现,并用光芒照耀它。
我遇到许多难题。其中最大的难题是,提供给我的素材只是相关人物的简单履历,深入采访时也难以寻获到更多的历史事件和生活细节,而我又与他们隔朝隔代,无法穿越时光前去造访和交流,写出的这个“他”或者“她”,是不是竹山历史上芸芸众生的那一个呢?
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在《论小说》中说,“如果过去的小说家选择并述说人生的危机,灵魂和心的急激状态,现在的小说家便写着在平常状态里的心,灵魂和智慧的故事。为着产生它所追求的效果——即是单纯的现实的感动——和为着显出他所想要取出的艺术的教训——即是现代人在他眼前的真确的启示——他只能使用一些含有一种恒久的,不能拒绝的真实的事实。”
莫泊桑把这样一种观点归结为:真实是有时可以不像真的。
我也有过质疑:我所读过的许多中外名著,像《堂·吉诃德》、《红与黑》、《碁度山伯爵》、《三个火枪手》、《包法利夫人》、《悲惨世界》、《高老头》,像《三国演义》、《水浒》、《西浒记》、《红楼梦》,像许多著名的红色文学经典,这些作品中的故事情节和精致入微的细节描写都是真实的吗?
当然,我并不因此闭门造车。我在寻找、览阅史料的基础上,广泛采访竹山的乡亲以及书中人物的后代,聆听他们的叙说,充实故事的情节,丰满人物的形象,两年时间几易其稿,以纪实的手法从竹山村的贞节坊写起又止于贞节坊,共写了十五个章节,然后结集成书;每个章节记述一位真实人物,叙说他(她)们的真实故事,并通过他(她)们的故事带出更多的人物更多的故事。因此可以说,《竹山风云》是一座滨海小村庄的百年史记,是一幅星光灿烂的乡村人物画卷,是一部在对个人的关注中完成的真实的历史叙事小说:一门三代署理澄迈教谕的杨元探、杨际业、杨士彬;辛亥革命马前卒的杨德高:拒当汉奸的北大才子杨特农;办学兴村、英勇抗匪,打响雷州半岛南路抗日第一枪的杨炯高、杨挺栋父子;唐朝栋、杨特健等人的坎坷人生;杨剑率军起义的革命生涯;游击队长杨永年起伏沉浮的命运;黄埔四期与英雄共舞与妖魔合流曾官至中将的杨正鎏;抗美援朝烈士杨正卿;二次入朝、一生忠勇的杨特仲;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黄继光式的战斗英雄杨朝芬……我在浓墨重彩书写他们的同时,扣紧时代主旋律,紧贴大地书写,将家国大事、社会世相与人物际遇纠葛在一起,展现了历史的风云激荡,时代洪流的汹涌澎湃,多个侧面演绎了中国乡村的百年沧桑和多彩的社会镜像,为历史、人物、故事增添了沉甸甸的厚重之感。
竹山村庄虽小,沧海桑田中可见家国的袅袅炊烟和山河的雄壮无恙;风云起落远去,却因人物灵魂的尊严呈现照亮了历史的遗存。
《竹山风云》对我来说,不只是我的第八部长篇小说,更是我家国情怀和文学理想的深情呈现。正如我在“引子:情满竹山”中所说,“竹山,我最为魂牵梦萦、心灵最为贴近的地方!我和这山、这岭、这村、这人,互为记忆,互为亲人……”,“我似乎回到了童年,成了竹山的一个孩子……”。我是以文学的情怀拥抱这方水土,怀着对先祖、先哲和父老乡亲的虔诚敬意,最终完成这部情牵岁月、遥寄思念的风云之作的。
竹山,几度夕阳红,山青岭翠唱碧涛;风云,万千时光中,东风荡飏轻云缕!
祝福竹山!祝福生活在这块福地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