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锦囊所城

说寻找，其实说的是蛰伏心底的一个夙愿。

锦囊所城在徐闻县东北方向。2024年7月的一天上午，应锦囊所城后人吴先生邀请，一个钟头的车程，我们一行人就站在了“明代锦囊千户所城遗址”的石碑前：树枝攀附，灌木丛生，榕树根如网地缠绕着长条青石和橘红色的砖块……

时光变换中的风景，难掩心中倏然而起的惆怅。

不过，掀开历史沉寂的“封条”，世俗烟火与远方的记忆对接，锦囊所城也就放射出曾经的生命之光。

据清宣统《徐闻县志》记载：锦囊所城为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安陆侯吴杰创建，是一座用长条青石和橘红砖块垒砌而成的城堡，城墙1600米，高6米，厚5.3米，城池长2320米，宽20米，上设雉堞723个，辟有马道；城堡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每个城门设有瞭望台，炮台、烽火台、敌楼、警铺，城外东、西、南三面绕有长2200米、宽5米、深3米的护城濠。

我指着城墙遗址的墩台问吴先生：“你们怎么断定，这里就是锦囊所城遗址呢?”

吴先生说，锦囊所城的命名颇具神秘色彩。相传吴杰建城建到一半时，青石耗尽，无石筑城，夜梦一白发老者拄杖而来，献上锦囊一个。他醒后打开一看，里面有文书：“城西北港，土下有石，揭土烧砖，砖可砌城。”翌日，吴杰亲自查勘，发现城西北门港渡头坑的粘泥土果然是烧砖的好材料，遂命令士兵筑窑烧砖，将城名为“锦囊”，让烧砖的士兵在砖上写上“锦”字。锦囊所城在清末民初遭匪祸和战乱而毁坏，城墙被拆除，只残存了墙基。北门遗存的这段城墙遗址，保留有筑城时所用的长条青石和城砖，村民曾寻获一批有“锦”字落款的城砖，现收藏在了县博物馆里。

飞绿流翠的熏风，窸窸窣窣穿行在茂密的树叶间。

我聆听到了，锦囊所城在历史风云中的回响。

元、明、清时期，广东南部濒临大海，海域面积达164万平方千米，海岸线曲折绵长，水道纵横交错，可以藏身其中的海岸线和大大小小的港湾，为倭寇和海盗生存提供了适宜的地理环境，成为倭寇、盗匪聚集的场所。当时地方官员多次急件上书朝廷，朝廷据此加强海防建设。据明《广东通志》和明万历年间的《雷州府志》记载，明代雷州府设有海安所、乐民所、海康所和锦囊所四个千户所城，形成“一卫四所”战略格局。“一卫”即“雷州卫”，下辖包括 “海安所”、“锦囊所”、“海康所” 和“乐民所”。“锦囊所”是四所之中规格最高、人员最多的一个。

锦囊所城成为抗击倭寇和海贼的坚强堡垒。所城军农一体，驻有600多官兵，加上本地和流动人口共有2000人，除军户外，有多户人家亦渔亦农亦商，连结所城东西南北5米宽的石板十字巷道，人来人往。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锦囊所城不仅是明清时的南海防御要冲，也一度成为海上丝绸之路和海上贸易的节点，东门外的下港码头，船来船往，帆樯林立，人流如织。

锦囊所城内设有守御所公署、社学。社学就是所城军方办的学校，为了区别其他地方官方办的“府学”、“州学”、“县学”和“社学”，就又叫“卫学”。所城内民办的学校，则有“义学”、“精舍”、“义斋”、“书屋”、“书舍”等等。

锦囊所城的“社学”或者“卫学”、“义学”，所学内容包括御制大诰、明朝律令及冠、婚、丧、祭等礼节，塾师一般都是防御所城官兵的家属或外聘的，教育经费有来自“学田”的收入和墟市的租税作为保障，因此当时四乡八里的学子都齐聚来到锦囊所城就读，曾经出过举人、贡生和监生。

锦囊所城的书香人家在城中心建有一座敬字亭，专门用于焚烧书籍残篇和写过字的纸张。敬字亭正面和背面密封，中间留有一个孔，两边对联曰：“为惜残篇离净土，先焚断简赴清流”； 敬字亭亭顶似毛笔尖状，有笔自然有砚，所城南门和北门便挖有两口池塘，所城人说是他们的风水塘。

在吴先生引领下，我们一行人攀登了沿着所城城墙遗址修筑的长约2000的观光小道，考察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遗址，还到金钱窝村去看了一口不复存在的小水井。

这口小水井在金钱窝村外低洼处，井水凛冽甘甜，人们都爱来打水饮用。一位名叫秀姑的女子，每天早上来打水，水桶吊下去都能随水打到二三枚铜钱。那时候五枚铜钱足够一家几口的日用开销了。只是，秀姑只是在打第一担水的时候才打到铜钱，如果接着打，就没有铜钱了。有人听说了这事，就赶在秀姑之前来打水，但打不到铜钱，秀姑来了却又打到铜钱了。这事传开后，人们都说那口井是金钱井，同时也了解到秀姑是一位守节养孤的年轻寡妇，还要躬养年迈的、瞎了眼的婆婆，日子艰难，神灵就暗中帮助她。

传说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但却留下了古徐闻八景之一“锦川涌钱”的美名。

在锦囊所城的兜兜转转，我们看到了散落各处的石狗、石狮、上马凳、抱鼓石、石础、石碑、石匾、石磨等石雕，参观了古庙、祠堂、吴氏温直公祠、吴氏吩府第等古民居、古建筑。吴先生指着吩府第崩塌了的大门说，这里曾经有一副对联，联曰：“吩直田园春毓秋收勤家樯的，府藏书籍朝吟夕诵课儿孙。”

我边走边揣摩吴先生所说的这副对联的内涵。走到重修后焕然一新的风水塘时，我转身回望，再次寻找曾经的锦囊所城。这时日当正午，从港汊那边吹过来的海风，飞鸟般扑打着翅膀，掠过敬字亭的飞檐翘角，猎猎地吹拂着呈毛笔尖状的亭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