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

三颗树其实就是三颗小树苗，长成了三颗大树。

大约在二十年前的一天，一位善良长者，不知道从哪弄来三颗小树苗，呈三角形，种在门前这块空地。

叫什么树呢？有见识的长者说，这是大榕树的一个品种，也不知对不对。因为三颗，叫它“三颗树”。

日子渐久，三颗树渐长成了。

枝叶茂盛，树枝伸出老长老长的，交错在一起，遮天盖地。

空地的四周后来都建了房子，这儿也顺口叫“三颗树”。你只要花上三五块车钱，说去“三棵树”，司机师傅就懂得拉你到三棵树的地方，找老友谈谈天，说说笑。

三颗树的位置打从种下来，一直没变过，都在房子的中间空地，不管刮风下雨，树和房子都相安无事，也不知是树保护房子还是房子保护了树。

二十年的日月变迁。

三颗树枝叶已经连成一体，远处看来，象一颗树，更象一片树林。

三颗树下，是人们休闲的好地方。

每一颗大树头，都用砖头建成一圈，方圆二十米，高半米多，三只圈看起来象是孙悟空头上那物儿。

人们喜欢坐在圈的砖头上，说说笑，谈谈天。

没有坐在圈上的，随处都可放置一张小桌子，三五人成团，打打麻雀打打牌九，或者干脆架起烤炉，弄个烧烤也是不错的选择。

早些年，树还没现在这般粗壮，有小孩子就很喜欢爬上树玩，听说也有小孩子从树上摔下来的，后来，听说有人要斩了树，也有人反对的，反对的人都说，你家小孩子调皮，关树什么事？

类似这样的事好象发生还不少。

再后来，有人用竹子包围着每一颗大树头，象一个笼子一样，笼子边上，还放了会刺人手的尖尖儿，小孩子就不会爬上砖头圈上去，更不能爬上树去。

这样，大树与孩子相安无事。

再也没有人说要斩树了。

树渐渐也高过房子，站在楼顶上，再也看不到摇动的树尖了，但树和房子早已经形成一道风景。

也不知从那一年开始，树已悄悄的开花，花很细很密，小小的白花。

树上的花，招来成群的蜜蜂，成百成千，人们头顶上总是嗡嗡的响。

但人是不怕它的，蜜蜂从不无故叮人，叮你一下，它得丢掉性命。

倒是树上的鸟儿有时会惹人讨厌。

假如它们只在树上唱歌跳舞，人们是不会讨厌的。但鸟儿唱歌跳舞，也喜欢在树上拉屎，这一点就很让人生厌。

不过，大家也只是朝树上骂几句而已，奈何不了它们，也伤害不到它们。但也有些无聊的人，端起鸟枪，一枪一个，把鸟儿打得蛋散毛飞。

也有不怕死的，爬到树上，将鸟窝里的鸟蛋，大白天的偷走。

鸟儿吓得大白天不敢回树上。

只有到了夜晚，才听见鸟儿吱吱喳喳的叫声，大概是述说白天恐惧光景吧。

当然，也仍有更无聊的人，趁着夜色，便伏在树边，瞅准鸟儿回三颗树上，竖起枪，枪筒都是消音的，刚松口气的鸟儿，不觉意便一个又一个，中枪掉了下来，成了人们深夜的下酒菜。

白天不安全，原来夜晚也不安全。

三颗树，看来没有鸟儿安全的地方了。

人与鸟共存于这世上，都是自由的生物体，人，为何就容不得它们？

日子长了，树上的鸟儿，反而日日见少了。

但从树下掉落人们头上的东西并不见少。

每一年的秋天，三颗树上的果子熟了。

有人说，果子是有毒的。

没有人吃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毒。

掉在地上的果子满满的都是，圆圆的，黑黑的，人们踩着地上的果子，“波波”的响，有玩得疯的孩子，还故意找着刚掉下的，狠命踩去，“波波──！”的响声，紫色汁水染湿了地，紫色的圆点，一点又一点，有连的，也有不连的圆点。

踩破的果子多到不得了，只要有空地，便有果子，人们踩着果子，“波波波”的声音也热闹到不得了。

太阳透过三颗树叶间，落在地面上的是斑驳的阳光，斑驳的阳光下，还有地面紫色的影子。

当工人扫干净地面，准确地说，扫也扫不干净。但每天还得打扫，破碎的果子被扫走了，地面的紫色影子却连成一片，是斑驳的阳光将之揉碎，瞬间成就一幅紫色的画。

也有果子掉在人的头上，碰上熟透了的，人的头皮“啪”一声，便有一点紫色。

更引来其他人的笑声。

但人们是不会介意的，不象是鸟儿拉屎招人讨厌。

有人还故意染成紫色头发呢，大概人们是这么想的，可没有谁染“鸟儿拉屎”的头发。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人们已经习惯三颗树上的果子不能吃，但也不招人生厌，不仅不生厌，反倒给大家带来许多欢乐。

终于有一天，大概是中秋过了三五天吧。

一场台风，有人说是几十年没见过的大台风，将三颗树中的第二颗，吹断了一条大树枝，象人腰粗。

幸好那天大家都没有出门。

缩在家里看天气，防台风，一阵台风袭来，突然传来一声大树撕裂的声音，有人便见到其中一大树枝轰然倒下。

倒在两树中间，没有掉落地面，也没有砸碎房子。

人们说，大树是有灵性的，是大树保护了我们的房子。

因为台风没有吹坏房屋，连窗户都没有吹破，大树枝却被吹断了，这不是在保护房子是什么？

再后来，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大树被斩去，来了三辆大车还有吊车，忙了整整一天，又锯又拉车的，将大树全斩光，三米以上的枝叶全没了，只露出树枝头

每颗大树有三五个大枝头，象人腰粗，旁边是三五支欲哭无泪的细小树枝。

从此，再也不担心鸟儿拉屎，弄脏人的头发；也不用担心熟透的果子掉下来，染紫色的头发。

斩树，再忙，只要一天足矣；而长成大树，再快，也需要二十年的时光。

一切好象又从头开始。

二十年才会有遮天盖地的样子，才会有人们逗乐的好场地。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我想，人们恐怕有一段时间，将很难适应没有大树遮荫的日子，要想从前那样，在大树下活动活动，打打牌，谈天说地，已经不可能。大树头边的那三个圈，已经见到太阳，人们抬头便见天空太阳，没有了树枝树叶，好象一个人突然没了头发，很不习惯了。

但也仅是不习惯而已，换个地方，换种方式，总会有补偿消磨时光的方式

而三颗树为人们生存环境所带来的，不仅仅是遮荫那么简单，又怎么补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