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那条小河,不管我走多远,都在我心里。
粤西最西处,五指山那绵延高低的群山里,有我的家乡。
远看,象掬起的五根手指。家门远处是山,近处是水,一条象闪电般的小河在门前流过。
哗啦啦的小河水,河的两旁是高高低低的田。象一条摆动的藤,弯弯曲曲的小河象径,田是叶。
三月刚过,青山下,嫩绿的秧苗,鲜亮的河水,很美。
儿时,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儿童是不需要下田地的,稍长一点,记得大约是十二岁左右,儿童也算半个劳动力,下课后,没什么作业,就会跟着大人们下田劳动,星期六、日最常见,假期是经常要下田的,七月打后最多,几乎是每天都要跟着大人劳动。
我们几个好伙伴,下田也象玩,一会儿弄弄这,一会又弄弄那,最多的就是山边那一片片小田,牛上不去,也用不上工具,就是我们儿童的活了,三五个人,好几双脚,这儿踩一下,那儿弄一通,就生起了柔滑的田浆,大人们就上前插秧苗。
我们常常边玩边弄,满身泥水,最昐望的就是听到收工的哨子声。
哨子响了,我们争先恐后冲向小河。
冲向小河那一瞬间的释放,能抵消一天的累。
河水很清,河的两边都是干净的沙子。有人在河里洗菜,也有人在河里洗衣服,只有我们几个男孩子跳进河里,将身体仰躺在河中间,顺着河流,随意流动,遇上浅滩的,屁股扭一扭就过去了,。
水不深,最深的是桥下的潭,也不过一米多深水,却是大人们最担心我们的地方。
潭围着桥柱,河水会打旋涡。
只要大人们不注意,我们会一直流到桥下的水潭中。
旋涡转啊转,将我们一个一个转出桥的另一面。
小河的水流向大河,大河就在过桥不过三百米的地方。
大河更是我们不能去的地方,大人说,大河有水鬼,会将孩子拖入水中,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我们终是怕了,一直不敢靠近大河玩,也怕无意中流进大河去。
过了桥,我们慌忙起来,光着身子,又返身在沙滩上跑,冲上上游,重新跳进小河里,又缓缓流过了桥。
这样反反复覆的不知道多少趟,使我们明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
那段小河,水花浅起,笑声连连,是我们少年时代最欢乐的地方。
河里还有鱼,不大,细长细长的,用棍子拍的一声打下去,就会有鱼被打中,在水中东撞西碰的,一会儿就翻白了。
有时高兴上来,将小河用沙子拦截一小边,改成小河道,一人守着这头,一人守着那端,鱼儿顺着小河道游上来,前头的突然堵住,鱼儿发觉不妙,猛然倒回头去,后头也已经被我们堵住。
鱼儿小,是不能吃的,我们只是爱玩而已。
六月间,小河也有突然发怒的时候。
家门前的天空还有太阳,而突然发现河水猛涨,这样的事也不是一二次。
有一天更是吓人,我们正在河里玩,太阳还在西山上,正是玩得高兴的时候。
突然,一位小伙伴叫了起来,“看,那是什么?”
大家抬起头来,不远处,大约二十米的转弯处,黄色的河水浪头在滚动,朝我们滚过来。
淹过了河旁的沙,淹过了沙滩旁的田。
我们哗的一声,落荒而逃。
逃上较高的田基,拍手叫好那洪水,却发现个个都光着身子,衣服早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我们互相看一眼,都哈哈大笑。
然而,当我们回家后,再也笑不出来。左邻右舍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每个孩子都被父母打了一顿,嘴上叫着:“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大人说,我们这儿不下雨,小河的前端下暴雨,暴雨成洪,冲流而下,如果孩子不懂的,就会被洪水冲走。
第二天,洪水退了,干净的沙滩上布满了黄泥。
一群孩子,又重回到河里黄泥里玩。
洪水在沙滩上冲出一个又一个水潭,搁浅在水潭里的鱼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依然那么悠闲,被我们一条一条的抓上来,能做上一碟美味。通常,这时候孩子是不会被大人打的。
日子一天天过,我们一天天长大,小河水依然是那么清那么亮。
直到我们远离了家乡,我们依然记得河水里的欢乐。
不管走多远,看见海,我们会想到家乡门前的小河,看见山,我们会想起家乡门前的小河。
有一天,我带着孩子们回到家乡,那条小河水依然很清很亮。
但河两旁的沙很高,河流的水很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家乡的老人说,这条小河流经千山万水,流过千户万户人家,我们几代人都不知道这条河从哪儿来。
这十几年来,开山种地,建房建屋,砍林伐木,山洪倾泄,泥沙随山水而下,日积月累,堆积在河里,河床就变得越来越高,小河水就越来越少。
我叹息一声,怪不得呢,连不远处的大河,也变成象当年的小河一样,我还以为自己长大了,看起大河象小河。
家乡越来越繁荣,转眼间就成了一个小村镇,新建的房屋,新开的公路,原来小车进不了村的,现在大车都能进村。
田依然绿,山依然青。
唯有那小河水,弯弯曲曲的,象闪电,却象是无力的闪电,在家乡门前流过。
而我,更希望见到旧日子那条清水哗哗的小河,那么清那么亮。
我也希望自己还能象小时候那样,躺在小河水中,流到哪就是哪,在哪搁住了,屁股扭一扭,就又能继续流下去。
然而,要重回过去,已经不可能,唯有希望,我们珍惜现在,爱护山林,保护地球,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总能见到家乡门前这条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