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不遂者（外一首）

小时候他犯错，我亲眼看见他父亲

一脚跺在他胸口上，就像跺在我胸口上一样

他向后倒下去的时候，像一株被暴风吹倒的小树苗

后来他父亲找小三他打了小三，就像我打了小三一样解气

父母离婚了，他勉强读到小学毕业

用打架，偷窃，坐牢，打发了青春

再后来他结婚了，小两口在路边打烧饼度日

看上去，烧饼炉打出来的幸福，不比我少一分一毫

怀胎十月他老婆生个肉球，他喝完酒打老婆就像打仇人

我也不止一次地喝醉过，思想里从来生不出要打老婆的念头

再后来他老婆跑了，俩人没孩子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曾骑着电三轮给人送货，送走不少时光

某个时刻起，左手怎样都握不紧五十多年春秋

骤然间，他的世界半身不遂，他的四季开始摇晃起来

最后他没有工作，没有养老金，靠老娘养活

路上，他喊我帮他推耗尽了电的电动三轮上岗子

推着推着啊，我就觉得，我和他一同变成了

两头老牛，两根秋草，两抔旧泥土

两栋即将被命运拆迁的老瓦房

寂寞深处

挣够饭钱，我就撤离人群

一个人躲进寂寞深处，锻造内力和搏杀的神器

以备将来某天，在人群中沦陷之时

能够护佑我的亲，我的爱，我的祖国

2023/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