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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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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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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恋歌

当初离开,你意气风发,把我送到村口,不忘叮嘱:“孩子,到了外面,莫挂家里,使劲儿闯,听话,啊。”我三步一回头,你不停地冲我笑着挥手,临近耐桥,我再回头,你掩面而泣的身影,在风中晃晃悠悠,不舍的忧愁闯入胸口。

阔别多年,如今再见,你已白发苍苍,整天痴痴地望着我离家的方向。

站在村口,我愣了好半天,也不敢往里踏进一步,实在是离开了太久,身边嬉戏的孩童向我投来陌生的目光,仿佛心里在想:“这老头咋这么面生呢。”

小巷边的电杆上,涂抹的字迹还是当年那么励志,唯独脚下的村道变成了水泥路,干干净净的,再也没了儿时的土样。

我杵着拐杖,一瘸一拐朝着村子深处走去,沿路左望望右望望,那一丛丛绿藤精神得很,自由烂漫地爬满了整整一墙,定睛细看那墙面,显然没能逃脱雨的魔掌,一道道伤痕滚烫地烙在了我心上,越是这样,这一排排土墙也就越结实;飞累了的麻雀一不留神,扑腾一声撞上了满满雕花的房梁,那房檐下的巢,我一眼就认出是刚刚采来的新泥所筑而成,房顶的青瓦虽说有些泛白,但还算安好,顶住了风吹日晒。

院门的锁,还是从前的模样,贴对联的浆糊一层又一层,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我凑近摸了摸锁,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这才发现,在我离开之后,你从来都没上过一天锁。我扶着院门往里走,脚下的石板缝里长满了无名的小草,洗菜的水槽也生了青苔,墨绿墨绿的,乱糟糟的,跟海带没什么两样。院南角的锄头镰刀一把都没少,锄把上被磨光的木面,沾满了那些年劳作的汗水,我随手拿起一把,余温尚在;紧挨着的犁头,有些年头不曾下地了,立下汗马功劳的犁铧还是那样光滑发亮,丝毫没有一点锈迹。鸡窝旁的簸箕,破得仅剩一圈圈竹篾条;柴房边的菜园子荒芜的不成样子,凌乱不堪,一地的杂草遮得菜根严严实实的。我站在院子里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一遍不够,三四遍也不够,甚至连一张蜘蛛网都不想放过,那木窗上的雕花尽管褪色,但在此时却显得格外美,昔日盖新房子的喜悦写满全家人的脸庞,欢喜的不得了,我们姊妹三个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那段日子就像过年,关键是大人们忙前忙后,无暇顾及我们小孩儿,肆无忌惮的满村乱窜,是那么的自由、那么的快乐。堂屋窗边散落的几十颗包谷米,被遗忘了好久,很快就要蛀成粉末了都无人问津。我推开厨房门,灶头上的油灯早已干涸,那口大铁锅里仿佛还炖着腊肉,咕噜咕噜冒出的香味儿,飘到了油滋滋的饭桌上,一家人围坐一起,边吃边聊着家长里短的幸福如同冬天里的柴火,温暖了满屋。

走出厨房,再看这不大的院落,每一处都承载了有关丰收、有关成长的故事,这故事又都是关于未来、关于生活的。

我又打开曾经的小卧室,那张手工做的小木桌仍靠在窗边,天天期盼我能回来和它叙旧,只是那些年写满日记的本子,不知去了哪;桌旁的衣柜顶上,那把木吉他孤独的躺着,可惜曾经的和弦谱子去向成谜;床头的墙壁上,没有奖状、也没有明星海报,倒是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画,松下的丹顶鹤、羞涩的林黛玉、垂下头的向日葵、海边的贝壳……往昔终究成了往昔,年少的青春化作一道永恒的光,时常在记忆深处忽闪忽闪,偶有轻微跑调的笛声从这间屋子飘出。

我走出院子,继续在村子里慢慢转悠,拐角的村小学陌生得实在认不出,鸡鸭声代替了朗朗读书声,路过的老太太提示我:“这里早在多年前就变成了私宅。”她边说边敲了敲门口的吊式铁钟,铛铛铛的上课钟声,同学们纷纷跑进教室的场景浮现眼前,这小小的铁钟便成了村小唯一的物件。

上了年纪的我,身子骨大不如以前,我正寻思上哪户还有人住着的小院坐坐看看,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小块红砖墙被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围着的场景吸引了我,我踱步上前,凑近一看,唉呀,原来是村里最经典的红色故事,我赶紧从兜里拿出老花镜,戴上,边看边读了起来:“杨如鑫、杨正刚、赵联仁、何联盛、苏锐、张银”,看着这些熟悉的名字,感慨万千,心底一股股暖流涌遍全身,他们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修筑铁路、对越自卫反击等战场上的英雄事迹,可是从小激励着我和我的那一群儿时玩伴,出门在外,只要一提及家乡,这几个老前辈足够我炫耀好一阵。

“三棵梨树坐一园,一个酸来一个甜。叫妹吃心莫吃籽,叫妹丢皮莫丢心。隔河望见花一湾,有心采花气力单。有朝一日气力足,搬到花树上花山。妹家门前小土坡,别人过少我过多。草鞋穿烂四五双,不得成双无奈何……”我沉浸在先辈的英雄岁月里尚未缓过神,从村西头传来好多年都没听过的白族调子。

我刚迈步想去寻个究竟,小孙女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牵住我:“奶奶,奶奶,爷爷在这儿呢!”

“哎哟喂,老头子,我和苗苗找了你老半天,咋跑这儿来了呢?闺女来接我们啦!正在村口等着呢!”老伴儿抱怨道。

无奈,又要返城了。

出村路上,前不久刚学会认一点字的小孙女像个话痨,处处都是那么好奇:“爷爷,为什么墙上挂满了这些圆圆的东西,还有那些木头呢?你看瓦片上的画好好看。”“哇,这个院子里的多肉也太多了吧!走,爷爷,我们去抱一盆吧!”我立刻严肃起来:“苗苗,不能私自拿别人东西哟!”小孙女俏皮地扭过头,嘟了嘟嘴。路过振威将军大院时,苗苗看着墙上的画又问道:“爷爷,这是谁呀,他骑马好威风哟!”我耐心地讲了一番:“苗苗,这个是振威将军杨庭瑞,古时候啊,大理国王令他赴缅平定内乱……”“爷爷,那为什么这里的人好少呀?”孙女一个个问题抛出来,我只有沉默了。

闺女赶紧过来扶我:“爸,慢点,累了吧,快上车。”

我摆了摆手:“等一下,老伴儿,你和苗苗先上车等等。”

转过头对闺女交代:“小娜,你看看,我们老家虽然老了,但还是那么美呢,你要记住,这里是爸爸生命开始的地方,我们的根就在这里呐,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等将来啊,我和你妈妈都不在了,你要常回来看看哦,至少至少每年一次。”

闺女拍了拍我手:“放心吧,爸,无论将来苗苗去到哪,我也会时刻告诉她,这里是雨露村,我们是雨露人,地地道道的雨露人。”

“爷爷,快点上车啦!苗苗都饿了。”小孙女催促着。

闺女打开了车门:“爸,我们走吧。”

上车那一刻,天边的晚霞,照得我满脸通红,我再回头,晚霞也映红了整个村,那一棵棵树影投在墙上,鸟儿们叽叽喳喳,一会儿蹦跳,一会儿噗呲飞离,高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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