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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本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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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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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不可摧连载

盐城

年近古稀,我已老了,多少次我回想起父亲胡志堂母亲李广红给我讲述的为新四军行船的往事,小时候在公社电影队放电影的父亲撑着船行走在射阳河上,我们那儿河网交错,行船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母亲把我抱在怀里,望着两岸密匝匝的芦苇,父母回味着那炮火连天的岁月,一边撑船一边说给我听,从小我就耳濡目染着,我要把这一切写下来。

那是在1941年的1月底,行船的父母亲两手空空地回到盐城,本来送船上浙江,哪晓得在半路上被鬼子连船连货抢走,好不容易逃出来拾了一条命,可不敢回去,货都没了,万一货主姚致平要货可赔,这本村最大的地主小气是出了名的,哪来钱啊!只得在盐城街上转逛,找个活干,父亲的棉帽上沾着泥巴,头发紊乱,胡子拉碴,耳朵冻得通红,棉祆上的布被撕破,露出棉絮!冷得牙齿打颤,腰弯着缩成一团,手伸进衣袖,寒风凛冽,风呼啦呼啦地象拉着风箱似的直往脖子里钻,阴霾的天空灰蒙蒙的,天仿佛要塌下来,现在的盐城与十多天前路过盐城时截然不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那时是乱哄哄的,路上遇到向北逃难的人们,他们不解地望着这顺风而过的船,看着船上扬起的白帆摇头,一脸的不解,这不是往虎口送,父一亲却固执,劝不动他,也难怪,家里十多张嘴等这钱吃饭啊,三八年三月,鬼子轰炸盐城,屋子被鬼子飞机炸毁,重砌了屋借了姚致平一屁股的债,本想收麦挣点钱还债,哪晓得第二年海啸,冲破了海堤,把庄稼淹没,眼前一片汪洋大水,把庄稼淹没,人只能蹲在船上。春麦欠收没还成债,不得不指望行船挣两钱还,哪晓得现在船也没了,货也没了,什么也没有了,想到这,他长长地叹了气,早知道这样这样这趟门就不出了,他懊悔极了,心里仿佛被针刺着,一阵心酸,还算好命保住了,街人走满了行人,从铺满青石板的小巷

走来,像绢絹细溪汇向大河一样汇合,这游行的队伍人越来越多,他们挥臂着口号,父母亲踮着脚后跟,不知发生了甚的事,幸好母亲是双大脚,没裹过,这个时候起了作用,能看得远远的,队伍的前面有人敲鼓打锣,大家呼喊着口号,父亲终于听明白了,皖南事变后,新的军部在盐城游艺园宣布成立,大家义愤填鹰,充满了精神劲,这是走南闯北好几年,父亲从没见过,十天前这里的人们忧心忡忡,生怕打过来,一脸的愁苦,过了今天不知明天,鬼子占领南京三年了,天天担心受怕,生怕鬼现在终于有人领头打鬼子了,人们的面貌焕然一新,同忔敌仇,这种精神感染了父亲,家没了,船没了,对鬼子恨得咬牙切齿,不由地拉着母亲走进这游行的队伍,队伍越走越长,人越来越多,走不几步回头一看,后面又跟着许多人,街上穿着新四军军装的战士在那掉落着砖屑的墙上和结着桐油巴子发黑的门板上贴着标语,那墨汁还末干,父亲心潮起伏,一股激情在他心头回荡,这是他从未感觉到的,多年之后在我幼小的时候,父亲一边倒着电影胶卷,把倒好的胶卷放进盒子里,一边和同村的老人闭聊着,那时候电影对我们这些孩子是多么充满好奇,但父亲的故事更把我吸引,父亲说从那一天起,自己的这条命就交给新四军了。天气是那样的冷,风吹得落叶在地上打着圈儿,吹得店面的门窗哐哐作响,被震耳欲聋的口号淹没,天是那么寒冷,父亲的心却是热乎乎,现在再也看不到逃难的,有的满胸抗日的人们。街上传来烧饼的香味,传来带鱼的海腥味,河鱼在木盆里跳着,路上结着簿簿的冻被踏碎了,人们只顾朝前走,没在意脚下,水溅了一身。溅到父亲的棉袄上,溅到父亲的脸上,母亲唏唏一笑地指着父亲,成三花脸了,哪晓得父亲也指着她笑,大家都一样,有点五十步笑百步,一母亲急忙解开裹在头上的蓝花格子围巾,也顾不上围巾上的泥,朝脸上一擦,父亲则干脆,衣袖往脸上一擦,被风吹日晒得黑黝黝的脸上,总把泥点擦掉。在口号声中队伍缓缓向前,眼前的店面林立地挤在一起,绝大多数是旧的,黑的屋檐翘顶上的瓦已褪色,屋顶上稀稀的枯草,新的店是被日本人炸轰后重砌,还有被轰毁后成残墙断臂了,估计没钱砌。

苍茫的天空灰茫茫的,好不容易太阳出来了,红通通的随着队伍向北离去,又被那一排店屋遮住,到了桥上,再回头一看,太阳又不见了,只见那河面上结着簿簿的冰,棕色的长嘴的鸟在冰面上跳来跳去,听到脚步声一下子飞走了,店门前挤满人,有的端着热乎乎的茶,冒着烟,有的把刚出炉的烧饼递过来,战土们嚼着有一种黄桥烧饼的味,使他们想起黄桥决战的情景。

打鬼子啊!炸毀了我家的屋,抢了我的船,一想到这儿,父亲气得两腮鼓鼓的,右手攥紧拳头,那样子好象鬼子一就在他面前似的,那是早春二月,一夜的功夫眼前的一切都变绿了,那枯黄的芦苇仿佛换了一新装披上绿色爆发出新芽,倒影在静静的河面上,父亲拉着纤线,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这芦苇丛里跨过,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默默无声的油菜和小麦仿佛被人拔过似的,疯长得把空隙挤满了,眼前是一片绿,仿佛绿得要沁出来,母亲掌着舵,和风熙熙地迎面扑来,水波不兴,水面被小船划出一道道涟漪,四野里一片宁静,只有那鸟叽喳喳地从头顶上飞过。太阳也带着几份暖洋,不再象冬天那样冷了,走着,走着,老家的屋被芦苇遮住看不见,河面上浮着茭莲水花生,带着几份緑色了。突然听到轰轰的声音,父亲抬头一看,只见五架飞机在天空中低旋,低得能看到飞机上的膏药旗,起初父亲也没当回事,轰的几声一巨响,飞机上抛下炸轰,一阵弦目的白光从天而降,只听到轰的一声,浓烟滚滚,一下子弥漫过来,"不好!″父亲尖叫-声。这炸弹落在家附近,急忙奔放下纤线,叫母亲把船撑到芦苇丛中,心急如焚地直脚飞跑,恨不得一脚跨到家,他担心家被炸,不放心父母,他听到嚎啕大哭声,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他顾不了这了,从倒塌的废墟上跨过了,一股浓烟呛得他咳,那泥墙倒塌,差点砸到他身上,幸亏他闪得快,差点被横在地上烧焦的衍条绊倒,終于看到家了,不好,自己刚砌了二年结婚的屋被炸,只见龙钟老迈的父亲蹲着,双手拍着,父亲远远地喊着,捶胸跺脚,两个哥一个弟,大嫂大妹一拎着水桶,往冒着浓烟的屋上泼水,用条帚扑着火,地上被烧得滚烫,热烘烘的,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屋顶上的小麦杆积被烧着了,红红的火光象蛇舌一样直窜,一股浓色弥漫,袅袅升起来,呛得咳嗽不止。我二岁的大哥得直哭,大家忙得救火,谁也顾不上他,只有我那十岁的堂哥哄得他,父亲急忙拿起条扫,突然他到奶奶的呻吟声,奶奶为了拿我父亲结婚的金镯,被倒塌的横梁砸断了脚,只得坐在凳上,鲜血直流,"妈!"父亲呼喊着,奶奶苦笑着,摇头。"我没事,你快去救火。"一会儿,父亲的脸象涂了锅锈,那二个伯伯在拍着身上的火苗,屋顶上的芦席被烧得丝丝作响,仿佛火龙在窜动,红彤彤的火光下黑烟弥漫,呛得睁不开眼睛,看来这屋顶保不住了,只得搬家具,兄弟四人把三踏步的木床折下来往外搬,大妹和大嫂捧着被单,搀着木箱,刚跨出门外,屋顶轰动一声,塌下来,好险啊。

在游行队伍里的父亲一想到这事就恨得咬牙切齿,快三年了,这仇在他心里发酵,父亲跟着队伍走进游艺园,这几天前宣布新四军成立的地方,父亲看到新兵在操场,还有在招新兵,人挤得满满的,排成长长队伍,挤得不堪。父亲拉得母亲一起去报名,,母亲不愿去,犹豫不决,她怕人家不要不收女兵,看着报名的人越来越多,父亲心里急啊。那只剩下被烟熏黑泥墙,那母亲脚上的鲜血又浮现在我父亲的脑海里历历在目,就象在眼前一样,父亲的倔脾气发了,三条牛也拉不过,你一当兵,我怎办?部队又不要女兵的,难道你要抛妻弃女,告诉你,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下把父亲难住了,看着那登记好的人去领枪,父亲好羡慕,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走吧,跨不出步子,报名吧,开不囗,正在这为难之时,来了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他们胸前的裤带着佩着短枪,负责登记的人急忙敬军礼,那干部翻看了一下花名册,满意地点头:"不错,新兵不少啊,有没有问过他们在家以前做什么?比如说船工,这里水网密布,向东通大海,向西通大运河,部队要在这里发展交通少不了。"那人摇头:"没有。″急忙大声问:"有没有会行行船的?"父亲一听急忙举起右手:"我会。"但人声太高,没人在意他。"我老婆也会。"父亲又添了一句。

我父亲就这样参加了新四军。

二到泰兴

现在,请你跟着一九四一年=月的大运河旁,凝神倾听着潺潺流水声,月亮恹恹欲睡地升上了,一缕缕淡白的光散落在这枯萎而发黄的芦苇上,仿佛一双无形的巨手轻轻抚摸过,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急促地摇拽,仿佛在点头哈腰似的,那长长的倒影掠过结着簿簿的冰的河面上,我的父亲胡志堂掌着橹,不时地晃动橹,木船装得满满的,上面装着一捆捆稻草,堆成垛,遮住了父亲的视线,为了能看到前面,父亲不得象以前那样坐着掌撸,站着,还不时踮起脚后跟,极目越过草垛看着前方,而这一切却是徒劳的,因为这草垛实在太高,幸亏从盐城到兴化这条路行了八年,所以军部才叫他行船送,第一次干这行当,他一脸的慌恐,上次到浙江,船在路上被日本人没收,幸亏拾了个命,万一再遇上日本人怎好,父亲忧心仲仲,不敢说不出来,自己觉得这是赶鸭子上架,乡下人吃海参第一回,心里忐忑不安,像被木棒捣了似的,一上一下地卟卟乱跳,望着那拉纤的十多位战士,仿佛在黑夜里点着的灯,给他壮着胆,母亲李广红站在船头上,目不转晴地望着前面那茫茫的一片,黑乎乎的象铜墙铁壁般向后退却,黑影幢幢仿佛被剪过了似的,船破着簿簿的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敲打着船,发出滋滋的声音,母亲不时地撑着竹篙,使船头不偏离方向碰着岸,风棉祆吹得鼓鼓的,象背脊上塞了一块棉絮,风透过扎在头顶上的围巾,把耳朵刮得通红,冰凉的水从竹篙上淋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船头上,握着竹篙的手尽透在这寒冷的水上,把手冷得通红,十多年船行下来,母亲早己习惯,练就了她那不怕冷的本事,别看她冷得发抖,可她心里却热乎乎的,不停地撑着使她浑身热乎乎的,简直冰火两重天,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额头上留下手指上的水印,四野静悄悄的,连鸟啼的声音也没有了,显得那样的宁静,宁静得只听到水的哗哗声,潺潺流水声,被拉着笔直的纤线轻轻地划过芦苇,芦苇被拉得点头哈腰一般,十多位战士背着纤线,他们把手枪插在棉祆里,头戴棉帽把两只耳朵遮得结结实实,谁也看不出他们是新四军,为了掩蔽,白天睡,晚上行船,他们心里急,恨不得一脚飞到兴化,自从二月十日李长江宣布投降日本做伪军,陈毅代军长发布了讨檄令,一师一旅的二团和三旅到秘密奔赴兴化,正急需船上的炮和子弹,可要穿过日伪的封锁线,因而这一趟充满了风险。夜里走这就苦了这些战士,夜里一抹黑,倒塌的河堤被那枯黄的芨芨野草遮掩,稍不留意、一脚踏空差点弄个嘴啃泥,幸亏后面的人反应迅速拉得快,急忙拉住棉祆的衣襟,才没滑到河里,他们在芦苇丛中披荆斩棘般弯弓着腰,要不是要穿过这高低不平的芦苇丛,简直要一路狂奔了,枯黄的芦苇叶子上挂满霜水,把棉祆上的布弄湿了,风在耳边呼啸,仿佛在低声絮语,远处传来狗的狺狺狂吠声走到岸堤上,透过这密匝匝的芦苇丛,看到那低矮的麦苗,在黑夜里看不到一片绿色,远处那矗立的圆朴屋黑影幢幢,仿佛平展展的大地上嵌上黑色的山峦。 象泼了墨汁的水墨画。时深时浅。这一船物资对他们太重要了,关系到泰卅攻占战的胜败,任务是陈毅代军长下达的,盐城县委书记周一萍接到任务后不敢怠,亲自带着县警卫团的一个连来护送,现在他帶着二个排,在前面探路,由于李长江的背叛使鬼子可以长驱直入,不知鬼子到了哪,敌情不明,不得不先去侦察,周县长把一个排的人分成几路,沿着河的两岸向前直奔,风在耳边呼啸,仿佛有一块冰搁在脸上,稀疏的星星眨巴着眼晴,四周散发出河的气息,由于庄稼刚刚生长没几个月,四周显得那样的低矮,那样空旷,一点掩遮也没有,周县长带着警卫员和通讯员穿过这茫茫的夜色在这窄狭的阡陌上穿行,踏得结着薄冻的芨芨野草吱吱作响,那冻使脚头打滑,而簿的地方几个人走下来就被踏破,尽是烂泥的污水溅了一身,走在前面的向导被周县长喊住了,只见周县长极目眺望着黑夜笼罩下的茫茫远方,四周是那样的宁静,听不到一丝动静,有的只是轻轻的脚步声,只有急促的喘气声,只有那擦耳而过的呼啸的风声,路走得对的吗?周县长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由于担忧几夜没睡好而打着呵欠,眼眶红红的挂着血丝,不放心地问:"路不错吧。"向导点点头,谢天谢地这一夜走了三十里,没遇到鬼子,他那精瘦而长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看来今夜平安无事了,他知道越向前走越靠近泰卅,随时有可能遇上鬼子,一点不能大意,看到分派出去侦察的各小组也没发现异情,一夜里最黑暗的子夜己经 过去,黑乎乎的夜中露出一丝丝亮光,远处那浓浓的树的影子能看到树叶的绿ζ,突然传来公鸡的啼叫,打破这黑夜的宁静,太阳象血球一样滚动,东方天亮变得红彤彤的,眼睛一眨这红色突然消失,太阳变得又大又圆冉冉升起,天亮了。

父亲胡志堂掌了一夜的舵,手都发麻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父亲挥了挥发麻的手,那充满血丝的眼晴尽是睡意,那惊恐的眼睛左顾右盼,心里卟卟乱跳,一脸的慌张,三十岁的脸一下子多了六十岁的皱纹,谢天谢地这一夜总算平安无事,这一夜他的心提到嗓口,要是遇上鬼子这十多人不够塞牙缝啊。太阳升起来了,一缕缕乳白色的阳光仿佛一双无形的巨大轻轻地抚摸着枯黄的芦苇,眼前在不知不觉中一下子明亮了,传来了狗的州声,传来了知了的叫声,传来了牵着牛或者羊的人们的脚步声,夹在这传来的河的气息中,看到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父亲这才想起肚子饿了,他摸了一下瘪的肚子,急忙i爬上船舱上的草垛,抓了二捆稻草,弯腰淘了米倒进铁锅里,用瓢把河水舀进锅里,划着了火柴,_把点燃了的稻草塞进用青砖支着的灶膛里,一股浓烟弥漫扑鼻而来,呛得他咳漱,天空变得蔚篮了,朵朵白云象棉絮一样飘着,那些拉纤的战土收起纤线,跳到船上,端起碗喝着粥吃着馒头,突然在东南传来清脆的枪声,惊得大家放下碗,抬头望去。急慌慌地掀开棉袄,从腰里掏出手枪,早饭也顾不上吃了,|跨上岸,站在芦苇丛里极目眺望听那稀疏的枪声离这沒地方不远,攵亲胡志堂吓得手发抖,从橹上滑了下来,母亲李广红吓得浑身缩成一团,连撑竹篙的力气也没有了,船失去了控制象没头的苍蝇,没了方向,横冲直撞,保命要紧,哪顾得上船了,。"快把船藏起来。″排长喊道。父亲这才如梦方醒,急忙拿起篙,和母亲一起一个撑船头一个撑船尾,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芦苇丛,心惊肉跳地往芦苇丛里撑去。

原来在前面探路的周一平县长遇到下乡的鬼子,这些鬼子带着一个连的伪军,拉着十多辆空板车,板车上放着成捆的麻袋,看来这些鬼子是下乡抢东西,打吧,自己身边没几个人,不打吧,万一这些鬼子看撞到船怎办?伏在杂草丛中的周县长犹豫着,他的身上沾着草屑,泥秽把棉祆弄湿了。他回头一看自己身边只有七个人,面对这几十个日伪他心虚了,自己这点人不够鬼子塞牙缝啊,他懊悔不该把这二个排分开来,可世上没后悔药,为了掩护船只的转移,只有豁出去了,"等鬼孑走近了再打。″周县长轻声地命令,一步二步,鬼子悠闭地走着,蹄声哒哒地响着,木轮压碎了簿冻,泥水四溅,赶车的伪军不得不从马上跳下来,看来这车坐不成了,伪军纷纷下了车,盘着深深地陷在洼塘里的轮子,嘴里骂骂咧咧着,鬼孑看着吹起了口哨.看来鬼子十分轻松,象出来旅游似的,突然一颗子弹从树丛里射来,吓得鬼子急忙叭倒,迅速组织火力反击,树被子弹击得从树上掉下来,惊得栖息在树上的麻雀从巢穴里惊恐万分地飞走,吓得野免从洞穴里跳出来,慌不择路里在草丛里落荒而逃,伪军吓得浑身打抖,手乱摸着枪,趁鬼子还反过神来,周县长带着这几个人赶紧离这河岸,硬碰等于送死,鬼子打了数十发子弹后见对方没有回击,以为被打死了,这才放心大胆地往树丛里走去,踏得野草吱吱作响,小心翼翼地撩在芦苇丛中穿过去,一看楞眼,别谈人影,连尸体也没,气得鬼子小队长哇哇直叫,不得不把那受伤的鬼子放在板车上继续出发,还没走出半里,背后又传来枪声,而且不止一块地方,原来那些分散出去探路的新四军听到枪声后急忙赶过来。

父亲好不容易把船头转向芦苇丛,这条河是经射阳河直奔大运河,直拐弯向东到里下河,经过一夜的航行,到了大运河,这河比射阳河要宽好几倍,芦苇也就多了,把船藏在芦苇后岸上的战士看不见了,父亲心里慌啊,要是这时出现鬼子的汽艇就完蛋了,这一想爸妈心惊肉跳,那样子地球都要爆炸,母亲在船头上割着芦苇,这芦苇太密,船进不去,看来只能和鬼子玩捉迷藏了,太阳光落在芦苇上变得碎银一般亮,船把芦苇挤得向两边倾斜,由于离岸太远,纤线够不着,上了岸的战士眼巴巴地看着船,父亲不得不独自撑着船,这船太重了,犹如庞然大物一样,像红着眼老牛一般一鞭不打就不走,船被芦苇擦着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浮在水面的芦苇叶子,还有绿苹,水巴草,水藻一下子钻进船下面去了,破着薄冰发出那吱吱的声音,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这船一头钻进芦苇丛里,没想到这枪声突然停了。胡志堂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把矮凳过来,坐下来卟卟地抽着水烟弹,烟从他鼻孔里冒出来,刚才太用力了,这么冷的天热得他额头上冒着汗,热得他把棉祆上的钮扣解开,露出了里面的毛线衣,由于刚才用力过猛,他手臂发酸,浑身吃力,美滋滋地抽了二口烟,伸了一下懒腰,看来这白天就躺在这船上睡了,一切夜末寐呵,一想到这他打起呵欠,两只眼晴要架了躲在这芦苇丛的河中心中鬼子是发现不了,刚把稻草铺好。还没躺下来,枪声又响了,吓得胡志堂霍地坐起来,慌恐万分地双手捂着脸,一脸的槽恼,朝岸上看了看那拉纤线的十个战土也看不见人影了,这下把他吓蒙了。鬼子没想到在他们的四周都响起枪声,这地方他们刚来不久,也没听到有新四军,不知从哪儿冒来的,也太突然了,无奈之下只得还击,幸好他们子弹射得远,使新四军不敢靠近,乌鸦被枪声惊飞,不敢在头顶上盘旋,冬眠的蛇吓得昂起头看了一下,吓得缩了回去,子弹嚓嚓作响,落在不远处的麦田里,周一平看到他所帶来的一个连都奔过来,他心里还是高兴不起来,即使这样,鬼子的人数还是比他们多,而且武器比他们好,幸亏伪军多,鬼子越打越来劲,而伪军却被吓得缩成一团,看来他们没见这场面,看到对方的人,摸不清对方的底,这仗怎打,这些伪军平常玩惯了,出来混只是糊张嘴,不敢拼命,被这枪声吓得转身就逃,被鬼子一声吆喝,只得一脸恐慌地伏在地上,一听新四军就吓得直抖嗦,黄桥决战吃过亏,人在屋檐下只得矮三头,手抖抖地举枪还击,一脸的不明白,怎突然冒出新四军,会不会新四军的大部队。

太阳渐渐地高起来,阳光带着暖温,-一泻千里地照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照在结着薄冰的路上,几个小时打下来,这薄冰开始融化成一泓泓水了,看来这么伏在地上不是办法,鬼子急忙弯着身子找掩体,那马被枪声吓得扬起前蹄,厮厮长呜,踏着鬼子的尸体一路狂奔,木板车侧倒在地上,红红的子弹象吐出的蛇舌,划出来,擦亮在青翠的麦田里,枪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越来越猛,鬼子架起机枪,压得人们抬不起头,周一平看着队伍结合在一起了,这是县警卫团笫一次和鬼子交火,没想到鬼子的火力这么猛,看来这些鬼子训练有素,临乱不慌,而自己帶的这些人还没与鬼子交手过,打着打着沾了下风,牲牺了好好几个战土,周一萍想了想,不能和鬼子硬拼,把本事赔光,他带着队伍向南退,把鬼子引过来,这样船就安全了,没想到鬼子紧追不舍,粘过来,走着走着,周一萍抬头一看前面是砌了一半的炮楼,沿着岸沿的木桥边上,这里的水陆两路都被鬼子卡住了,远远地看到民工被鬼子吆喝着扛着木头,挑着泥,传来锯木头的声音,看到在脚手架上砌墙的民工。

枪声虽然猛烈,但己经渐渐远去,本以为行了一夜的船可以在这睡一觉的,胡志堂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被人喊醒,睡意朦胧的他霍地站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那拉纤的十个战士回来了,他们彻夜未寐,早饭又没吃饱,只见排长说:"虽然枪声离这儿远了,但这地方不安全,鬼子迟早会到这儿的,赶紧走。”于是,他把纤线抛上岸,看来这大运河不能走,只能走串洋河了,李广红把船撑起来,向后退着,穿过芦苇丛,芦苇在她头顶上擦过,芦苇花的花粉落在她头顶的围巾上,落在她身上,费了好长时间。这船才撑出芦苇丛,出了芦苇丛就象飞出笼的鸟,海阔天空凭鸟飞了,枪声是从西边传出来,船就走不多远的岔路口拐弯向东,太阳晒了以后河面上的冰仿佛一个疲倦的拳击手经不起船撞,一撞就碎了,在藏在冰面上的鱼在船过了以后从水面一跃而起,看到那白色的鳞光。那鱼鹰不知从哪儿飞来,扇着黑色的翅膀,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会儿,嘴里含着鱼悠闭自在地冰冻上一边走一边嚼,十个战土弯腰拉着纤‘线,纤线拉得直蹦蹦的划过芦苇,吱啦吱啦地响,转了弯以后,这串洋河比大运河小多了,虽然枪声越来越多,可他们还是不放心,半天走下来肚子饿得叽咕叫,可他们不敢大意,忍着饿继续拉着,多亏了胡志堂,不愧是老行船的,想出走这条路,避开了鬼子。

周一萍没想到走到绝境,前有鬼子在修炮楼,后有鬼子的追兵,看来只有悄悄地摸过去,他把通讯员叫过来,叫他回去通知船队不能走这儿。千斤重担就托在他肩上了,望着通讯员远去的背影,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要船能躲过这一劫,自己即使牺牲也无所谓,一切全靠他了,他们蹑手蹑脚地从芦苇丛里悄悄钻过,叭着腰,芦苇在轻轻地摇晃,仿佛有人把芦苇吹动了,走了这么长时间四肢乏力,腿象缠了铝一样,大家咬着牙坚持,过不了这炮楼,就有可能被鬼子两面夹攻包饺子,站岗的鬼子端着枪四处转逛,不时地朝大路朝河边看看,高靴把芦苇踏扁,鬼子鞭打着民工,嫌做得慢,听到哎哎的呻吟声,有的在筑着耓耙掺泥,有的拎着泥桶,有的挑着砖头,看来这鬼子一门心思砌楼,没在意外面的事,眼看着快要过炮楼了,突然警报响起来,不好被鬼子发现,眼看快要过楼了,原来鬼子接到电话,如临大敌,全部出动,往芦苇丛袭来,机枪毫无目标地子芦苇一阵射击

百灵鸟啾啾地叫着,鹌鹑扇着翅膀,落在船上草垛上,布谷鸟因为芦苇丛的遮掩,知了在叫着,白晃晃的阳光照在父亲的脸上,行了一天船的父亲弄得昏昏欲睡,索性躺在草垛上,李广红从船沿上走过来,看着睡着了的胡志堂摇了摇头,把被单盖好,生怕他着凉,望着被枪声打断了的四周,一脸的忧愁,自己的船被鬼子抢走了,这条船千万再也不能被鬼抢去,李广红突然灵机一动,咱们不能再走大运河,离枪声越远才安全,等他醒了就和他说,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当她被排长喊醒后,看到老公开始撑船,排长一听,大腿一拍,一脸惊醒:"这太好了,这下安全了。"

子弹象雨点一样下来,周一萍县长奋不顾身一纵向前,扑倒在堤上的草丛中,刚才还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芦苇丛,地上的野草绊着脚,野藤把棉祅划破,脸上被划出一条条血印,子弹象瞎子摸象一般胡乱进来,一束束火光象无数个荧火虫,穿过低矮的麦田划破在宁静的午后,野草打着簌簌作响而被拆断,看来一定要冲过这炮楼,否则后面的鬼子追过来就会被包饺子,形势万分危及,周一萍沉着冷靜地望四周看了看,越艰难时越不能慌乱,看到对面不到一里的地方是一条大路,只要穿过大路就有掩体了。急忙叫大家准备好手榴弹,这些县警卫团的战土,和顽匪打过好几次仗,和鬼子这样面对面地打还是纟下人吃海参第一回,出世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鬼子的子弹又密又猛,而且射又远,只得伏在草垛上动弹不了,但是他们并不害怕,奶奶的,打死一条够本,打死二个就赚了,一种大无畏的精精神使他们毫无畏惧,一点恐怖也没有,把手榴弹一起抛过去,趁着这漫弥的浓烟,往大路上沖去,过了这大路就好了,好多战土倒下去,鲜血从胸口从脚上流了下来,把小麦染红了,没受伤的战土扶着一拐一拐地向前,好不容易过了大路,钻进草垛里喘着气,奌了点人数损失了十多人,看来今天把命要送到这儿了,自己这个命无所谓,只要船安全就行,值得了,眼看着鬼子冲过来了,越来越多,再不走就要被包围了,看来只有游过河去,周一萍带着大家跳进冰冷的河水里!

现在鬼子正追赶过来,他们纷纷涉进冰冷的河水里,天无绝人之路,过了这条河就好了!身上的棉祅被水灌得鼓鼓的,冰冷的河水刺骨地冷得牙齿打着颤,咯咯作响,游啊,奋力地游啊,游到对岸就好了。

船转过头向东奔向里下游,一天行下来,枪声听不见了,连长这才叫大家歇下来,负责探路的周一萍县长从枪声响后到这一天下来没见他回来,连长心里悬着,不时地回头张望,可一个人影也不见,难道牺牲了,他一阵难过,可转眼一想,也许转了方向,没找到这儿,这么一想,他心里才舒服了点,刚才还愁眉不展,一头的心思,仿佛雨过天睛拔开乌云见太阳,他们早早地喝着粥。胡志堂的眼睛挂着血丝,一天一夜没睡使他哈欠连天,眼睛象挂着铅般沉重。李广红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我来洗,你睡去!”

胡志堂被一阵说话声惊醒,睁眼一看那些抱着枪睡觉的战士都起来了,月色朦胧,乳白色的光散落在枯黄的芦苇上,散落在浑浊的河面上,风吹得芦苇嗖嗖作响,急促地摇晃。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几十年后的一九八四年,我任许世友的警卫排长,江苏省长惠浴宇来拜访许司令,在院门口,他从轿车上下来,他头发花白,苍老的脸上显得久经风霜,我向行军礼。沒想到他仔细地打量着我,我那时才二十多岁,看惠省长看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惠省长说:“看到你,我想到一位故人,四十多年没见过了,你长得太像,我就象回到当年,”

太意外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哪里人?”惠省长问我。

“射阳县海河镇。”我答道。

“那地方不太熟,我们那时还没有射阳。”惠省长沉思着,看样子他在想着:“时间太长了,记不得了,可我有印象,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清楚了,你爸叫啥?”

“胡志堂!”

“胡志堂,这名字好熟啊。可一时想不起来,你父亲解放前做啥?”

“为军部行船。”

惠省长忽然想起来,茅塞顿开地用那苍老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胸脯:“是他,你是老胡的儿子,长得太象了。”

父亲告诉我他和惠省长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下河。父亲掀开棉被霍起站起来,迷糊中看着连长带着几个人交谈着。那不是一起出门的周县长吗?一天不见可把他担心死了!

“要不是你带人来接应,恐怕这次回不来了。”周县长说。只见那人笑了笑说:“多亏了当地的交通员啊!我接到陈毅代军长的命令,要我们江高县警卫团赶来接应一条船到兴化,走了一天一夜没找到船,心里急死了,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走了一天一夜也没遇到船,心里急死了,幸亏路上遇到交通员带路才少走了许多弯路,听到枪响就奔过来,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一看你们正在河里游,鬼子追过来了,我心里急啊,万一游不过河就成了活靶子,我们警卫团的火力全射出去了,打了个鬼子措手不及。”那人擦着头上的汗说,这么冷的天,不但流着汗,身上还尽是泥,看来够辛苦的。一下子多了二百多人,把河岸上的芦苇荡挤满了人。“你们还没吃吧!我来煮。”胡志堂问!

“瞧,咱们只顾聊,把吃饭这头等大事都弄忘了!”那人摸着后脑壳笑了笑!

胡志堂弯腰解开米袋的绳扣去勺米,被那人劝住:“我带来饮班,你歇会!”

“我们也没吃,我叫战士和你一起煮。”周县长说。

煮了三锅粥,大家吃了后,那人和周县长商量着:“为了赶时间,咱们白天也不能歇,得赶奔到兴化,那里正等着我们的炮,没有炮城门炸不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惠书记!临走前,陈军长告诉我,自从发布讨伐李长江的公告后,张藩付旅长带着一旅二个团直奔兴化,陶勇旅长带着老七团和特务团直奔秦卅,要是我们赶不到就会推迟,万一被鬼子发现了我们的意途,就增加了这次战斗的难度。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周县长说。

没想到两人争执起来,都争着上岸带队伍,最后那刚认得的领导让步了。

天刚朦朦亮,眼前的一切刚刚还在迷迷糊糊中,眨眼的功夫一下子明亮起来,一阵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太阳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那负责护送的二百多战土消失在这一望无际的芦苇丛了,这河比大运河小多了,河水也显得浑浊,仿佛有人故意沷了烂泥似的,寒冽的风虽然大,可吹起的波浪没大运河大,船装得多,船面离水面只有一手掌高,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轻轻地拍打着船沿,浪花溅到船面上,船撞碎了簿簿的冻,吱啦吱啦地响,仿佛要把这船划破似的!惠浴宇不时地走到船头,不放心地举起望远镜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看到那被芦苇丛划破成几段的屋影,那槐树,桃树,丁怀,桐树,从芦苇丛中孑然而屹地探出头,伸出光秃秃的枝头,在这一片宁静中,风那呼呼的声音在耳边擦过,听不到那急匆匆的脚歩和说话声,看来他们走的这条河没甚的人。惠浴宇这才放心地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这条河很少有人走,这才放心地和胡志堂聊起来,开始胡志堂有点拘束,人家是县长啊,那就是县太爷,大官啊!说话吞吞吐吐,显得浑身不自在。

“你怎想到为新四军行军的啊?”惠浴宇问道。

“我要报仇,我家被日本人炸了,船被日本人抢去,。”胡志堂说。

惠浴宇若有思地点点头,“深仇大恨啊!我蹲了国民党近八年牢,从一九三o年四月到一九三八年二月,在苏州反省院九死一生,多少同志牺牲了,我幸运地活下来了,可我失去了八年,我要努力工作,把这八年时间补上来,”听那浓浓的苏北口音,和他一样说话有点卷,听口音真是他乡遇老乡了,

听这么一说,胡志堂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老革命啊!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你是老前辈呵!”

“也没啥,在国民党牢里八年,啥事没干成,心里急啊!这一次全靠你了,一定要把党交给的任务完成。”惠浴宇说。

领导这么相信,使胡志堂格外感动,他望着惠书记那高高的个子,烔烔有神的目光,那三十多的年龄看上去饱经沧桑,吃尽艰苦,那浓浓的眉毛黑黑的,头发长得棉帽都遮不住,又硬又密,鼻梁端正,厚而结实的嘴唇,说话是那样的动听,深深地打动了他。厚厚的棉衣里佩着手枪。老前辈啊,虽然比自已大不几岁,可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使他由衷地敬佩,他在棉袄上擦了擦手上的,举起那冻得通红的手:”保证完成任务!”

眼前这位领导充满了传奇,北伐时就入党,在上海参加地下党活动时被捕,八年啊,连死都不怕,从交谈中得知后,无形中给胡志堂激励地勇气和决心,内心里为自己这一路上的胆却而羞愧,怕啥啊,头拿掉不就碗口大的疤,现在惠浴宇的激励使他一下子壮起胆来,那一脸的惊恐不见了,胆子一下子壮了起来,只手紧紧地握着舵,不时地摇着,红得起了痣的手肿得馒头,不时地站起来,双腿夹着橹,撑起竹竿,水从手上滳下来,他不时地甩了甩,擦了擦手背,然后把冰冷的手塞进棉袄里焐着,冷得牙齿打着颤,惠浴宇见状,也拿起竹竿帮着撑起来。寒风凛冽狂风呼啸呼啦呼啦的声音不绝耳,时而低呤时而长啸,仿佛在倾说着什么,吹在脸上冷飕飕。阴霆的天由于太阳出来而渐渐亮起来,天上那浓浓的墨汁刚刚还泼开,现在一下子消失了,变得白云朵朵。拉纤的战士深一脚浅地踏在这杂草里,倒塌的河堤千瘪百孔,上面被发枯的野草盖着,稍不留意一脚踏空会跌下来,这些草盘交错,把凹塘遮住,大家急着赶时间,把纤线拉得紧绷绷,划过芦苇,哪晓得腿头一滑,跌了个趄趔,幸亏后面的人拉得快,差奌滑到河里!

河面越来越窄了,到了白天冻也越来越薄,站在船头撑船的李广红不时地撑着,她那双脚不大也不小,缠了一个月,疼得实在吃不消,偷偷地解开裹包,被父母打得要死,哪晓得因祸得福,现在干起活来自如,惹得那些缠了足的对她羡慕不已。她块头又大,干起活来不吃力,男人干的活,一般的男人都干不他过,现在风中雨里行船这几年,她成了老舵把子了,透过水面他能看出河水的深浅,练出了这一绝活,晓得水下面的高墩,她撑的船很少碰上去,突然她把船往东边撐,船发出滋滋声,船迎着高墩擦过去,这船太沉,刚才好险撞到,平常撑一竹篙要到头,这是沿河边行的,船行到河中心这竹篙就撑不到边,只得划着起不了多大作用,而走河边上不时地碰到泥墩,这些土墩有的是倒塌的河堤上的泥滑下来,有的泥是长年累月堆积而成的淤泥,有的芦苇甚至伸到河中心,船从这芦苇丛里穿过,哗叽作响,稍不留意就被芦苇拦住。看到前面密匝匝的芦苇拦在河中,惠浴宇大惊失色:”不好,船不得过去了。”没想到胡志堂笑着满不在乎,一脸轻松,嘻嘻地笑着。只听到咔叽一声,船在急促地晃动,芦苇擦过船顶上的稻草垛,船被土墩拦着跃起来,如果是空船就轻飘飘了,偏偏这船是满载,那纤线拉得紧紧的,不是背着而拉着,那些战士眼巴巴地看着船受阻,恨不得跳到河里把泥挖掉,没想到李广红在船头撑,胡志堂在后面撑,不时地双手抓着芦苇,一点一点地象鞭打的牛般一鞭子不打一鞭子不走,倾听着叽咔的声音,就晓得船被凹河里的泥卡住了,本来可以走大运河,为了赶时间,为了避开鬼子,不得不走小河,现在问题来了,船不得过了,这可怎办?回去重走大运河,不但时间来不及,而且有可能再遇上鬼子。这可怎办?惠浴宇心急如热焚,亏幸他见过世面,否则就是没头的苍蝇,他不相信几百个人拉不动这船,实在不行只得跳下河挖泥了,他急忙问:’带了铁锹了的?通讯员,通知周县长叫人回来。”

周县长一听,真是祸不单行,昨天遇上鬼子,要不是惠浴宇及时赶来增援,这条命就没了,偏偏现在阻塞,此路不通怎办?他急着带着人抄着小路奔回来,万一遇上日伪军这船就成了活鞭子,这问题太严重了,幸好走了入小河,鬼子没当回事没封锁,他们跨过田埂斜过麦田,那不是走简直是跳了,鞋底上裤裷上尽是烂泥,那河边的芦苇在急促地向后退却,在风中摇晃,走啊走啊,走着气喘嘘嘘,恨不得一脚跨到,心里悬着,己经二天了,才走了大半的路,心里急,走得流汗,把棉袄上的钮扣解开,过了一个小时,站在高堤上,透过芦苇丛的缝隙,看到那船已经过这泥墩,本来准备脱掉衣服跳到河里,虚惊一场,他们倚在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原来,胡志堂夫妇一个在船头撑一个在船后撑,看那竹竿撑到水面没多深,就知遇上高墩,遇上淤泥了,船仿佛被钉了桩似的,只见船头高高地扬起,仿佛马扬起的头,沉在水面的船身露出了一点点,上面尽是烂泥,水点从船身上滳下来,船那露出的部分比浸在水里时要亮点,十多个人放下纤线,跳上船,拿起竹篙就撑,竹嵩上尽是泥,看来船要被浅搁了。这条船在大运河上就是个小不点,那褪色的打满补丁的风帆,一路望去有好些,一饱眼福,而现在在这小河上,这条船就算大的了!

浅搁了,这可怎办?惠浴宇那三十多岁的年纪一下子潻了一二十年的皱纹,那秀气文质彬彬的脸上一下子来了心思,仿佛一个学生遇到难解的数学题,对于行船他是外行,就是有关在国民党监狱里八年也弄忘了,望着寒风中苍白无力的太阳,望着远处茫茫一片的河水,那黒影幢幢的屋,他心里犯着愁,这可怎好啊,早不晚不,偏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店的旷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他心里急啊。时间就这一点一点地过去,船在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仿佛有甚东西在冥冥中顶着,船终于动起来了,叽啦叽啦地响着仿佛有无形的东西顶着,看来再动不了就要把船上的炮缷到岸上,万一被日伪看到那就危险了,这是最坏的打算了,从竹篙撑下去看,这是最深的,由此不得不佩服胡志堂行船的水平。撑啊撑啊,竹篙伸进泥里,好不容易才动了起来,再加把劲撑啊,终于把船撑出来了,大家长长地舒了口气,往草垛上一躺,不愿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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