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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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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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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老子

小镇的人可能不知道镇政府的郭书记、王干事,但一定认识镇东头的痞老子。

痞老子从小一直跟着他老爹在外混江湖,很少回小镇,只有春节回来看望老娘时才能见着。

       后来老爹死在外地,他仍是在外四处漂泊、为非作歹:扒过火车,拐过小孩,贩卖过妇女。最奇的一手,不任你的钱藏的再隐蔽,再安全,只要他盯上眼,终会不翼而飞。但事做多了终会失了手,前后进了三次局子。只是出来后,就如出洋留学镀了金,越发的炫耀,越发的痞狠,道上的人也鲜有人招惹他,遂叫顺了“痞老子”。

一日,小镇上刻印章的吕老头和杀猪的洋大宝在镇江汽渡口遇见了痞老子。他倒也好客,不容推辞,拖拽了俩人进了早点店,点了油条、豆浆、小汤包,又叙了多年的闲话。吃饱喝足,从兜里掏出一元纸币放在面前,然后就站起了身。

       老板见三人要走,忙上前结账,他倒也不慌,瞪白了眼珠,翻了脸:“你记性不好,要不要老子给你修理修理,之前付给你十块钱,你回找了一块。”遂指着桌上的一元钱:“瞧好了,这是你回找的钱,我还没来得及收呢。”老板一脸懵圈,瞧着桌上的钱,直抓脑袋:“对不住,对不住,怕是忘了、忘了。”痞老子也不费话,收了一元钱,带了俩人扬长而去。中午又请俩人上了酒店,吃喝完毕,向碗里丟了只苍蝇,又没花钱。晚上再去旅馆请吃晚饭,俩人却是吓得不辞而别,早已跑了。

       老娘死了后,他终是回到了小镇,又操起了祖业,做了银匠,给小媳妇们加工些首饰,烧化了银块、银片给抓周的小孩浇制些长命锁、项圈、手镯,脚环。手艺倒也可以,只是见了小镇的人,就拦了路,痞痞的说:“下次见了老子,必须叫老子痞老子。”众人皆避之若浼。 

      一年的三月初三,痞老子逛了镇西龙华寺的庙会,又听了忘吾大师的法会,或是受了感化。之后,时常去拜会忘吾大师,去了又总顺带了肉包、鸡屁股投喂了寺里的两只名叫驱邪、避鬼的大狗。

       时间久了,两只狗老远就知道痞老子来了,早早的蹲在寺前的石狮旁,摇头摆尾的等着。只是,寺里自此时常在夜里凭空丟失了些镀金的佛像,或是铜制的铙钹、梵钟,寺里的和尚颇感奇怪,甚是不解,寺里的两只看门大狗旁人避之不及,怎会丟失了东西?忘吾和尚盘坐蒲团,瞑目而叹:“驱邪、避鬼,虽每日听经礼佛,然终为邪鬼所惑,难成正果,阿-弥-陀-佛。”

我来到小镇时,痞老子的银匠生意已是做不成了,小镇的人终是怕他偷了首饰里的金和银,很少有人再去找他。

后来,电视上兴起了一阵鉴宝栏目,各类专家戴了白手套端坐台后,持宝人上前献上藏品请求品鉴,最终都会询问值多少钱,专家们也是张大嘴巴、往大里的说,搞的台前台后,电视里外一般的惊呼。小镇的人亦是如痴如狂,翻找了家里之前淘汰不用的腌菜缸、老火盆、青花喜字荤油罐……,又心疼了之前碎了的青瓷大碗:“哎!那福禄寿三星的青花瓷大碗好像估计是我祖爷爷从宫里得来的,怎么就碎了呢?两幢大楼房丟掉了。”

      只是小镇的人终是没见过世面,翻找出了东西,又不知道究竟值了几万,或是几十万、几百万,又找不到上电视的途径,就拿了请痞老子来看,痞老子终是混过江湖,见过世面的,又学了电视上的专家说了很多模棱两口的话,捡好听的说了。小镇的人终是信了,喜滋滋的捧了回去,用红布层层的包裹了,藏在箱底,留做传家宝,再不轻易示于外人观看。

痞老子于是在小镇四岔路口的东北角铺了块红布,摆放了很多的铜钱古币、粮票布票、烟壶、烟嘴、老砚台、一对黑铜色的麒麟、带翅膀的飞马、刻有大明宣德制底款的香炉……。

       道士张坤道大拇指上的银烧蓝扳指就是痞老子八折卖给他的,张坤道很是喜欢,待到要说些高深的话时,总会不自主的去转动那枚扳指。而那对麒麟却是镇西头卖家电的郑老板用一台冰箱换了去,郑老板很是高兴,请人看了,又挂到网上去卖,只是再有人问时,却是不承认换了冰箱。

       我也买了四块刻有琴棋书画的银牌,上面的四个古代美女倒也栩栩如生,婉约优雅,我则藏在枕下,时常睡觉前拿来细细的观看把玩。

痞老子愈发的老了,满嘴都没了牙齿,空瘪了嘴。人也是走不动路了,每日就着人用三轮车推了去四岔路囗,仍是一块红布铺了地,摆放了些老物件,又补了一对黑铜的麒麟,半坐半偎在满是油垢的椅子里,斜斜的戴了顶黑色的礼帽,手里的文明棍抵在面前的红布上,嘴里的香烟终是没有灭过,烟雾升腾跳跃间,一双眼晴掩在礼帽的阴影里仍透着些许痞狠,嘴角微微的上扬,浅浅的一丝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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