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早市人来人往,一帮闲人惹着斜头聊天。斜头痛恨且不屑的说:“我和瘸子哥在娘胎里打架,我哥打了我一耳刮子,我就折了他腿……。”于是躲在一旁的瘸子哥就一下跛了出来,双手齐挠,斜头却躲闪不了脑袋,脸上就给挠出了几道血痕,忙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瘸子哥就在身后一瘸一跛的去追,但终是落下了一大截,斜头就停住了不跑,歪着头的骂:“你从小就欺负我,老了还受你欺负,我没你这个哥。”闲人们就各有姿态的笑。
斜头和瘸子哥的仇真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老娘看着两个儿子也是愁破了天,好在奶水足,一边奶了一个,瘸子哥早出来两个小时,手上就有了力气,一边自顾的吃奶,一双小手却推了对面的斜头,斜头就时常别着脑袋吃奶,娘说,斜头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瘸子是天生的瘸子,斜头却是瘸子的蓄意谋害。
后来,兄弟俩到了娶老婆的年龄,老娘包了大大的红包请居媒婆四处说媒,可是附近的闺女听说是他哥俩都一个劲的摇头,眼见着兄弟俩都是奔三十的人了,娘也着了急,就紧摧了居媒婆。居媒婆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邻镇找了家姑娘,姑娘的爸妈一齐陪着来相亲,见了斜头,当下就急了眼,居媒婆忙指了瘸子哥:“搞错了,搞错了,相亲的是这一位。”瘸子哥靠门站着,跛的一只脚跷在门槛上,始终不挪窝,姑娘父母见瘸子哥人长的倒也周正,又贪了斜头娘许的财礼多,当下就应了这门婚事,只是背地里狐疑的问了居媒婆:“这孩子长的倒是顺眼,就是有点不懂规矩,见客人上门,脚却跷在门槛上,有点缺家教。”居媒婆忙拿话搪塞了过去。
没多久新媳妇娶进了门,乐的瘸子哥觉得瘸腿走路都利索了许多。只是一直不肯露面,挨到天黑亮了灯,瘸子哥方才进了洞房,一进洞房忙吹灭了罩子灯,钻进了被窝。待到第二天天放亮,瘸子哥下了床,媳妇才知道自己嫁了个瘸子,气的哭着闹着用枕头砸着瘸子哥,瘸子哥却不恼,只是快活的笑。女人见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也没了气性,来年倒是给瘸子哥生了个儿子,隔年又添了个女儿。瘸子哥愈发的高兴、得意,常常哼着快乐的小曲:“人人都说瘸子狠,瞎子毒,哑巴坏。瘸子自有瘸子福,瞎子自有瞎头财,哑巴也能把歌唱哎,把歌唱!……”。斜头正端着畚箕给鸡子喂食,见瘸子哥哼着小曲跛着过来,就朝鸡群里丢了畚箕,鸡就扑腾着翅膀炸了窝。瘸子哥就指着斜头的鼻子问:“又抽了哪门子疯?”斜头翻着白眼,气呼呼的说:“是抽了疯,抽了阴怂的疯。”瘸子哥就薅了斜头的领口:“谁是阴怂?你骂谁是阴怂?”斜头一把甩开瘸子哥薅着领口的手:“你是阴怂,你就是阴怂,你是抢我老婆的缺德王八蛋。”瘸子哥也恼了:“谁抢你老婆了?是人家没看上你……。”斜头抢过话头:“看上你了?谁看上你了?是你耍阴把你的瘸腿跷门槛上让人看不出来,否则,老婆是我的。”瘸子哥狠推了一把斜头:“老婆现在是我的老婆,你少打主意。”斜头一没留神,踉跄的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鸡屎上。斜头翻身站起,连抹了几把屁股,用手糊了瘸子哥一脸鸡屎,俩人就狠狠打了一架。此后,兄弟俩就分了家,不再称兄道弟,见了面,直呼了“死瘸子”,“呆斜头”。
分了家的斜头终是没娶着老婆,成了光棍一杆。只是日子久了,倒让他活的自在舒服,白天开了电动三轮车给镇上的商铺送些小货,晚上就帮忙包子店给办红白喜事的人家送点心,车费倒不强求,不论远近都是十块钱,送到了也不着急走,帮着大厨们端盘洗碗,再陪了厨师、帮工们喝酒吃菜,后来撞了几次车,就改喝了啤酒,狮子头却不能少,一罐啤酒四个大肉圆,多了,还可以再办两个。日子舒坦了,就时常哼唱了快乐的小曲从瘸子哥的门前经过:“人人都说瘸子狠,瞎子毒,哑巴坏。瘸子无福,斜头自在,哑巴也能唱小调哎,唱小调。”瘸子哥正在门口用之前风光无限的箍桶刀劈柴火,随着塑料桶,塑料盆的出现,瘸子哥的箍桶手艺早就没了收入。见了斜头哼着小曲过来,就用白眼去瞪了他,斜头却似没看见,自顾自的扬长而去。
只是瘸子哥的另一条腿也瘸了。刚开始只觉得膝盖里隐隐的疼,后来就走不了路了,略一用力,膝盖里就似针尖般的戳。瘸子哥瘫坐在床上打电话给儿女,儿女却在电话里回了:“没时间。”瘸子哥用拳头捶了床沿,痛苦的嚎哭。
斜头就歪了头的听,又站到院子里听,然后就笑着跨过院子,笑着背了瘸子哥,笑着用三轮车把瘸子哥送去了医院。医院里让缴钱,瘸子哥没钱,斜头就取了定期帮忙办了住院。斜头写了借条让瘸子哥按手印,瘸子哥伸了大拇指在印泥里狠狠的揉搓,沾的通红通红,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按在斜头的眉心上,斜头就笑了,瘸子哥也笑了,俩人相视的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