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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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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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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会计

张会计的老爸今天喝的有点高,两条腿就分了高低。当从儿媳妇怀里抱过孙子举行抓周仪式时,手背就触到了一团软绵绵的弹性,酒就醒了三分,好在酒喝多了,脸本就是红的,前来参加抓周宴的亲戚倒也没看出尴尬。

张会计虽然之前是个杀猪的,但现在是食品站的会计,自负是有点文化底蕴的,见儿子长的虎头虎脑,眉心处又有一红痣,异于常人,虎生三子,必有一彪,遂取名张彪。

张家一脉单传四代,今又添得一子,全家人定是欢喜,故张彪从小就是全家人的龙蛋,得万千溺爱于一身。

邻居龚大宝家也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故时常在一起玩耍。一日,就对着山墙比了谁尿的高,小张彪却落了输,又见龚家小子捏了小鸡鸡作弊,于是趁其不备用细线扎了龚家小子的小鸡鸡,龚家小子吃痛,又给牵着走,当下就急了,伸脚踢了小张彪一屁股,又按翻在地骑了大马。小张彪吃了亏,又见不能赢,就捂了屁股哭着回去找老爸告状,张会计扯了裤子去看,见起了一点污青,当下心痛了儿子吃了亏,就拉了小张彪前去理论,见龚家小子正得意的比划着山墙上的尿痕,就撺掇了小张彪上前补了一脚,龚家小子就跌坐在自己的尿泥里。龚家小子见脏了衣服,又碍了大人在场,定是不能扳回一局,只得委屈的哭了。

 小张彪自此跟小朋友玩耍,急了眼就动手去打,打不赢就回家搬老爸。小镇的人碍了张会计的权位,谁家每年不去食品站出栏一、两头自家泔水和稻糠喂养的肥猪,评级多少,节食多少,全凭张会计的一张嘴,就警告了自家孩子不得招惹张家的公子,小张彪就成了孩子的王。

张彪上了学,更是如虎入林,龙潜深渊,拉了一帮不爱学习的调皮捣蛋,打架斗殴,欺负弱小,无所不为。老师请了张会计几次,又碍了张会计的面子,不好深说,只是敷衍了:“贵公子聪惠好动,伶俐调皮,是难得的可造之才,望家长协同学校一起严加管教,培育国之栋梁。”张会计听进的全是老师的夸奖之辞,逢人就夸耀了儿子聪慧、伶俐、国之栋梁,听者又不宜当面说破,专捡奉承的话说了。张彪没了压制就更加的肆无忌惮、妄作胡为了,直至初二下半学期,张彪辍了学,张会计终是明了了儿子在学校里的所做所为,亡羊补牢的棍棒伺候了几场,儿子却跑了。

 张彪就跟了他混社会的一帮大哥,又学了当时热播的港台电影、录像里的桥段(作者注:8O年代的电影、录像毒害了整整一代人,甚至影响了当代的年青人),整日在县城里寻衅滋事、敲诈勒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次为了歌舞厅的一个做台小姐,跟南门码头的痞子黄起了冲突,张彪正是二十来岁不计后果的愣头青,手脚上没有轻重,十米外助跑飞踹一脚,痞子黄就折了四根肋骨一颗门牙,张彪也给判了四年。

出狱后的张彪回了小镇。张会计上下活动,想着让儿子进食品站上班,可站长、副站长知道这是个惹事的主,请佛容易,送佛难,就相互推诿了。张会计无奈处,只得让儿子又操了自己的旧业:杀猪卖肉。张彪自诩吃了四年的“公粮”,定是不得安份,又纠结了之前的哥们,强买强卖,横行了乡里。

张会计就去请了居媒婆,给帮忙物色个媳妇,想着给张彪结了婚,让婆娘给管束了腿脚。居媒婆得了张会计的红包,倒也寻了几家儿女,只是听了是张家的公子,许了再多的财礼,也没姑娘肯嫁。眼见着儿子三十出了头,邻居龚家小子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张会计就找了人贩子,从贵州山里买回了个媳妇。媳妇大手大脚,脸皮毛糙,人长的虽不入眼,人却勤快,说话做事又总是伏低伏小顺了张会计,慢慢的在村里也就打了众多的人缘。只是,张彪看多了做台小姐、酒吧美女,怎肯与这大脚的女人圆房,女人却不争辩,仍是行了媳妇之责,却不行妻子之实。

同村的婶子新娘子却是喜欢了女人的实在,就央求了她给儿子苗春秋给物色个老家的姐妹,她就想到了老家的表妹贞珍。表妹家中亲人全已过世,唯留了她一个人过活,当地人就背后指点了她是白虎精转世,专克亲近之人,众人避之不及,正愁了没处立足,得了表姐的书信,也就同意了。 新娘子就给张会计送了两只鹅,又拿了钱请了张彪去了贵州山里带回了贞珍。贞珍极为漂亮,又长了双狐狸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动间分外动人心魄。张彪见了,就恨上了之前的人贩子,为什么不把这种尤物贩卖于他,却让自己得了个大手大脚的粗脸女人,又想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却要自己护送了回去,上了呆愣的苗春秋的床,就恶心了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哎!不是牛粪是狗屎上了,狗屎运吗!一路上就极尽殷勤,百般的照顾,张彪本不是好人,又是情场老手,惹得女人情窦初开,心神荡漾,半推半就间在火车上就给办成了那事。

回来后,女人就跟春秋结了婚。来年得了一女,眉心也有一红痣。待了几年,女人终是嫌弃了春秋的木讷、方头,又没有张彪床上的彪悍,张彪也是厌倦了小镇的桎梏,俩人就相约去了灯红酒绿的深圳。

初到深圳,俩人好似脱笼之鸟,享受着无拘无束的两人世界,畅想了未来的纸醉金迷。放松了一个月,身上带的钱见了底,就得忙碌了生计,俩人本不是负苦之人,又没有手艺傍身,日子不长,生活就困顿了,古话说的好:百日有酒好过,一日无米难熬,俩人就起了争执。一天,俩人又争吵了起来,张彪就起了匪性,用手掐住了女人纤细的粉脖,待女人失了挣扎,忙松了手,却见女人已经翻了白眼,香消玉殒了。张彪虽是痞子混混,却不曾见过生死,呆坐了一宿,终是半路中抢了一辆货车,向家逃去。深圳警方见出了人命大案,忙通报江苏警方,请求协同破案,江苏警方就设了重重关卡,追捕逃犯。

张彪如丧家之犬,弃了卡车,四处逃窜,本想偷渡了大运河,潜入湖西的那片荡滩,可是见去路已封,只得趁了风雨之夜,潜回小镇,本想着回家找点热乎的充饥,却发觉家的四周早已布了暗哨。想来思去,却再无路可逃,就去了东大围的祖坟,掘了地里的山芋,坐在那颗粗大的柳树下胡乱吞咽,柳树虽是合抱的粗,只是又不长太多的叶和枝杈,张彪浑身湿淋的偎在树下:“祖上留下的树却不能为我遮挡一丝风雨。”又好奇了那斜斜长出的一枝,就站起了身,用手去攀探了,恰好一人一举手,张彪心灰意冷,仰天长叹:“命已注定,再劫难逃,罢,罢,罢。”遂解下裤带,于斜枝处扣住,上吊而亡。

张会计死了儿子,就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笑话:朱老道羽化登仙前偶然经过我家坟地,见了我家的风水宝树,却说:‘此树邪性,不可留’。只是父亲见家道中天,一直不信,把这当了笑话在说。现在细细想来,朱老道的话却是金玉良言,点破天机了,父亲鼠目寸光,只见着这一代的运开时泰、家运亨通,却不曾想到下一代的时乖运蹇、运移时易。悔之晚矣,遂请了朱老道的徒弟张坤道,张坤道见了,也是啧啧称奇,命人挖掘柳树,根须深达数丈,虬曲盘结,地下拱墓棺椁包裹其中,众人日出而作、日落必息,斧砍刀劈数日,方才放倒了此树,张坤道在树上贴满符纸,着人浇上柴油点了,就闻了头发烧焦的怪味。张会计又请教祖坟风水,张坤道转了手指上的银烧蓝板指:“风水定是好风水。”又遥指了东南角高墩上的一片柳树林,那是同村新娘子的墓地:“但人才是最好的风水。”

 张会计绝了后代,就更加喜好了喝酒。一日,老婆回了娘家照料卧床不起的老娘,张会计独自在堂屋喝酒,大脚的媳妇就在厨房里清洗锅碗。张会计喝完了酒,就拿了碗去厨房盛饭,却见了媳妇俯了身洗碗,翘了圆涩丰满的屁股,一时口干舌燥,欲火上窜,一把从后面搂住了前面的两只丰盈,媳妇却是反抗,终是犟不过喝了酒的公公,给扯了半截裤子,抵在灶台上进入了。十个月后,女人生下一男孩,就回了贵州,再也不曾回来。

张会计对外就宣称了这是张彪的遗腹子,取名张贤。有了之前的教训,张会计一改以前的溺爱,对张贤严加管束,稍有越线,定是一顿鞭挞,张贤倒也循规蹈矩,一路绿灯,转眼就上了大学。

张会计暗自松了口气,可是进入大学的张贤却如脱了缰绳的野马,沉溺了游戏,后来又用手机参加网上赌博,微薄的生活费定是不够挥霍的,就借了校园贷,高利息、高违约金的校园贷和数门的挂科,让张贤选择了退学,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打了工。

张会计看着最喜欢看的教育栏目《守护明天》,就自己整不明白了自己:该松?还是该严?该严格?还是该严利了?松了不对,我就严利了啊!严利了也不对,是该严格了?——是我教育错了?还是我受的教育错了?还是我的孩子受的教育錯了?还是我生活的社会错了?难道是我生活的社会受的教育错了?也许,一定,都是我错了?

村西头的单头庄上响起了一长串鞭炮声,张会计就见到众多喜庆的人从门口经过,锣鼓开道,锦旗招展,当中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女孩,身穿披红的长袍,头戴双翅的状元帽,眉心处有像点了一朱红的红痣。

队伍的后面跟着拖沓着鞋的四痴,紧拍了双手,欢天喜地的笑:“苗家的丫头考上清华的状元了!清华的状元啊!苗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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