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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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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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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痴

䁜䁜的天,小镇昏昏然正在午睡,水泥路面腾跃着灼人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给抽干水份后的窒息。

四痴准时出现在四岔路口,标配的布鞋,只是分不清是灰还是黑的鞋面和缺了后跟的鞋底,半拖沓着,倒也不见他丟过。赤裸着的上身,现出两排精瘦的胁骨,皮肤长年的暴晒黑亮里泛着些许干枯,头发乱蓬蓬的一团,呆滞的眼角渗出点点的白。

我来到小镇后,第一次见到四痴时就已经这般模样了。后来镇里的人聚集无聊谈论间才知道四痴本不叫四痴,人也不痴,一手的瓦工手艺倒也小有点点名气,老婆又给生了一双儿女,日子过的也算滋润。只是生活富足了,倒是眼神里渐渐的有了点痞狠。

不知什么时候,镇上从外地迁来一族渔船人,一户一条船就载了全部的家当和一家老小,追逐着鱼群随波而行到了小镇。后来把船锚在郊外的河荡里,在岸边的小树林中支起了简易的锅灶,安定了下来。老人就在船旁洗衣做饭,闲暇时织网补洞。因为本就没有土地,就只能水里讨生活,青年人在自行车两边焊了两只大大的筐,后半晌载了捕鱼的网或竹编的长鱼a(音阿)子下到附近的田间,河岔里。早晨早早的起来,起了里面的长鱼啊,泥鳅啊,河虾啊……去市场里卖了,因为镇里人很是喜欢野生的,倒也卖得贼贵。

  待到卖了货,口袋里有了钱,就买了油盐酱醋等应用之物,最不可少的是白酒,啤酒,放在自行车后的大筐里,顺路熟食摊前切了卤猪头肉,花生米,盐水鹅,熟猪尾巴,蒲包肉回到停船的小树林里,几家老小席地而坐,胡吃海喝了半响,倒也快活,只是口袋里又剩不了几文。一年下来、钱没余几个,倒落了个肚圆。 只是日子久了,倒也与镇上的人熟络了许多。

        一天,船上人突然发觉取的货少了许多,收入也不似从前,所以警觉了起来。黑了天,猫在草丛里蹲守了几夜,终是一天的拂晓,发现了一人摸了黑,拿了桶,拽上来下在河里的网,倒尽了里面的鱼虾,又按原样放回河里。船上人倒也没声张,只是悄悄的跟在后面,摸清了门户。

隔了天,船上的夫妻俩白天寻上了门,四痴那天没外出干活,正在院落里扫地,夫妻俩本想和气打了招呼,请他高抬贵手。四痴听了,欺他俩是外地人,又没抓了现场,当即推了个干净,船上人无奈,说了几句狠话,倒也作罢,想来这一闹,四痴应该收了手。

相安无事了几个月后,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又丟了几条网,船上人终是趁了天黑再次找上了门,这次态度强硬了许多,四痴倒也不怂,争辩了许久,那女人一下就窜上了堂柜,盘坐在上,据说还是来红的那几日,争吵在狠话中收了场。

但隔了许久,正当众人已慢慢淡忘这件事时,却发觉四痴变了,精神恍惚了起来,人也不修边幅了,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但又听不分明。原是船上人放了猖,这是像下蛊一样的巫术。后来愈发的严重,人也认不清了。瓦工的活定是干不成了,成天就在街面上晃荡。老婆求医问诊多处后终是无果,一双儿女又小,家里又断了经济来源,女人终就放弃了治疗。后来,为了一家老小,暗地里和本村的一光棍好上了,也算有了个照应。

  四痴真的痴了,因为在家排行老四,镇上的人见面都叫四痴,叫顺了口,倒是忘了真名。

四痴倒也不扰民,只是附近的邻居总是丢失一点咸肉,柴草,田里长成的疏菜,其它值钱的一概不取,所以镇上的人遇到他倒也客气,见了面,仍是递了烟,这倒也使得他,烟瘾愈发大了。

每当正午一过,四痴就会准时出现在镇中心的四岔路口,看见周边商铺老板给顾客敬烟,就低了头像找东西似的慢慢挨近过去,也不言语、站在一旁。待到顾客走了,涎了脸、伸出两指做夹烟状,待给了烟后,点了,也不说话,嘿嘿一笑,深深抽了一口,沓拉着鞋,转身就走。

  一天,下午三、四点钟,温度略降了少许,路上多了些行人。四痴还在低着头晃荡着,拾捡起路人丟弃的烟屁股,小心地放进口袋。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一个女人手牵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下了车。女人看到四痴,愣了片刻,静静走到四痴面前停下:“爸!”女人有点哽咽,四痴没有理睬,用脚尖不停地蹂踩着地面的烟屁股。女人絮絮叨叨的低声说着什么,小男孩则惊惶的躲在女人的身后,侧着身露出半个脑袋,无措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邋遢的老头。

女人拽过身后的男孩:“叫外公。”男孩向后缩了缩身子,怯生生的叫了声“外公”。一直低了头的四痴居然抬了抬头,斜着眼瞟了一眼,漠然的眼晴里居然有了一丝神彩,伸了手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终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半沓拉着的鞋在地面拖出一道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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