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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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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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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匠,老葛头

     小镇东去两三里,有一条河,河面宽阔而水流不急,两旁是开河取出的土堆叠起来的大堤,河堤两岸不甚整齐的长着两排高大的柳树,那本是开河的挑工留下的界桩,河挑成了,界桩也长成了树,树皮却不光溜,粗糙虬曲,长满如脓包般的树瘤,虽说是夏日里钓鱼的好去处,但低垂拂颈的柳叶又喜招惹一种浑身长满刺毛的花斑小虫,本地人叫“洋辣子”,如若粘附上皮肤,立马骚痒疼痛难忍。

好房不过东南角。大堤垒成后的两三年就陆续搬过来五六户人家,皆土坯的墙,草苫的顶,屋东屋后都栽植有翠竹,或是纤细如指的水竹,或是粗壮笔挺的毛竹,而屋前的场面却是宽敞平整不留一树。土是河里取出的老板土,土质黄色不存水,用石磙碾死,逢下雨下雪的日子就不似其它地方的粘土那般拽鞋。

老葛头的家就是河西最前的一家,两间的草屋收拾的整整齐齐。老葛头的岳丈是周氏祠堂的私塾先生周万龙,当初,老葛头的爸妈早故,只留了他一个人过活,而老葛头的手又有残疾,定是没有一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而周先生却坚持把自家的大女儿嫁给了他,小镇的人曾不解的问过周先生原因,周先生正色道:“他虽家贫又不识字,但人实诚,亏不了我闺女。”

老葛头人实在,做事也实在,小镇的人家如逢建新房或是修葺、翻盖屋顶皆喜欢请了毛匠手艺的老葛头上门帮忙。

连续多天的晴天,老葛头早早的来到了主人家,主家的妇人照例端上来鸡蛋瘪子泡炒米,或是一碗稠实的糯米粥加碎米饼,但却不会请吃面条,忌晦做事拖拖拉拉,沾泥带水,延误了工期。

老葛头三两下吃了个碗朝天,又用舌头把碗里舔了个遍,这才满意的用袖口抹了嘴,指挥着主人家请来的三四个壮劳力从附近的河里取上来陈年的污泥,污泥里自带了说不明白的香味,去净了其中夹杂着的树枝、碎石瓦砾,再和进新鲜的稻糠和切火纸多出来的边角,挽高了裤筒,赤光着双脚,站进泥水里不停的踩踏。 老葛头一般不屑于做这般没技术的活,则坐在一旁抽烟喝茶,或是陪着主人家聊着今年田里的收成。待到泥浆变得厚稠时,老葛头方才起了身,用手连抓了几把和泥,在手掌里不停的揉捏,又各处甩打了几番,说了声:“有筋道了。”三两下就猴窜上了屋。

上了屋顶的老葛头一改了之前的懒漫,残疾的手变的异常灵活。从屋沿边开始,用一种木he(音鹤)的工具涂上一层厚厚的和泥,再紧紧的压上一层整齐的麦杆,麦杆的根部一列的朝上,一浪浪的铺开,上层的麦梢再覆盖了下层的麦根,层层覆叠,相连相扣。等做好了四面的坡面,就汇集到最后的脊,脊有一字脊、工字脊、宝塔脊之分,也是最显技术的活,老葛头做好的脊,光溜整齐,多年不跑滑,不漏雨,这才是小镇的人最喜欢找他做活的原因。

做完活的老葛头却不喜欢在主人家多做逗留,着急的赶回家,拉着门外干活的老婆进入了屋内,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包,打开纸包,原来是他早晨没舍的吃的一片碎米饼或是两只压扁的鸡蛋瘪子。

老婆给老葛头养了俩儿俩女,老葛头喜欢的不得了,时常前抱后背,左搀右挽着去老丈人的私塾听课。丈人周先生是四个女儿,沿着当地的老风俗,需一个男丁支撑门户,老葛头就让大儿子承继给了岳父家,随了周先生姓周,而年幼的二儿子,一次在屋后的竹园里玩耍,攀着两杆竹子翻跟斗,一不小心,跌折了腿。限于当时医疗手段的落后,最终落下了瘸腿的毛病,走路时需用一只手支撑着膝盖,方能勉强行走。虽然人很好,也很有人缘,但却找不了老婆,“谁家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嫁给这般的人呢?”葛老二娶不了老婆,那老葛头家就算绝了后了。

后来,周先生死了。族人皆劝说老葛头把老大的姓改回来,老葛头却把劝说的人推出了门外,正色的说:“我就是绝了老葛家的后,也要让老丈人家人丁兴旺,后继有人。”后来果是如此,在老葛头的帮衬下,周先生家的一脉颇为昌盛。

老葛头和老婆相敬相亲,恩爱有加,终是寿终正寝。待到二儿子葛老二因病而逝时,老葛头的大外孙仄小二却坚持着披麻戴孝,捧盒子戳桩,行了儿子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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