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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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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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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别来无恙

当空气里弥漫着稻茬裸露在阳光里的清香时,我明白秋天穿过一场风、一场雨,沿着大运河畔的斜坡,一路的走来了。

已消瘦了许多的运河水一路向前,敲击着驳船的铁舵,回响着锈迹斑斑的声响,一群肥硕的白条追逐着船尾激起的波浪,时而潜游,时而尖翘起嘴巴露出水面,吐出一串串水泡, 时隐时现在白色的泡沫里,更有几尾调皮的,腾跃出水面,闪过一道如水纹般的银亮,遂又潇洒的堕落水中,溅起一片五彩绚丽的晨光。

绮丽的晨光在水面上忸怩不前,碎金般的洒向向阳的坡面,水泥勾缝的褐色石块覆盖着浅绿色的苔蘚和时间冲刷过的痕迹,一丛衰败成一簇的蒿草在断裂处随风摇动,而溅满水汽的巴根草仍是葱茏葳蕤成一片,簇拥着,爬满石坡之上。高大虬曲的柳树在河堤上站成一排,引领着河流绵亘蜿蜒着向前,向前,而蓬松着的柳枝下,沿着石阶一级一级走下来一位涤洗衣服的村姑,挽高了裤筒,站在略有凉意的水中,漂洗着一面彩色的绸锻。

水面荡漾起斑斓的色彩,扰动着跟在船后的白云,而天际边吹来的一阵风更让他失去了阵形,使得蔚蓝的天空漏洞百出,疲于应付,一只豆雁扇动着翅膀翩跹在云端,又掩入了一片旷野。

田野里已收割完了水稻,坚硬整齐的稻茬间,麦苗在生长,一棵棵的麦苗在晨霜的包裹中挺直了身子,给眼前的一望无垠笼上了青青的薄雾。一只野兔从垦沟旁遗忘的豆荚丛中窜去,在空中弓曲起身子,又四蹄舒展开,跳跃成一串弦弧,我用手指在嘴里吹起一声尖锐的响哨,野兔惊慌的消失在长垦后的天际边,而身边的灌木丛中却扑翅出一只彩冠 的野鸡,长长的艳丽尾翼掠过我的头顶,我甚至看清了它踡缩在灰色腹羽下红色的尖爪,他贴着田野低空飞行,在远处大风车分合的光影里盘旋了许久,这才不慌不忙的消灭在远处的村庄里。

       路的一头在田野,一头连着村庄,我从荒芜中走过,当太阳光照在泛着潮湿的青瓦上时,我站在了似曾相识的村口,新垒起的草垛泛着草汁的清香,一只芦花的母鸡领着一群鸡宝宝在草垛旁觅食,沾着草沫的草皮给抓挠出一条条新鲜的爪痕,鲜红的蚯蚓在土地里痛苦的翻踡着身体,鸡宝宝们怜悯的在一旁观望,村巷的深处传来犬吠声声,给惊到的母鸡转动着脖子,凝神屏气,警惕的四处张望,一个疲怠的男人从眼晴里走过。

 村巷的两旁用半人高的木棍捆扎成的篱笆分割着每户人家的菜地和院落,早先爬满藤蔓的瓜架已不见了绿油油的黄瓜、豇豆、丝瓜,几只干瘪的丝瓜络像蝙蝠一样倒挂在麻绳一般的枯藤上,门前的柿子树落成了一片枫叶的红,本地人不长枫树,但入了秋的柿子树叶红成了水红、玫瑰红、绯红、鸡血红……,而光秃秃的枝杆上缀满的柿子仅有一种红——火红,爷爷曾说过:“一片落叶对应着一枚果实,一轮的秋季就是一番人生的感悟。”

 跟爷爷同龄的双胞胎银杏树仍在,他们的尖顶高戳进村落的天空,我觅迹而往,村子的中央,推开两扇斑驳的院门,小院里沉寂的过往从院门上的锁环间涌出,曾经脸遮礼帽,午睡在阳光里的老人已经不在。合抱粗,不,是俩人合抱的百年老树高耸入云, 沧桑的树身讲叙着百年前的一场浩劫后,母树又用自己的生命孕育了两棵同株同宗的后代,相参相拥的枝叶,从上至下,一致的金黄,宛如两把巨大的黄布油伞,收拢着秋天的沉重。

 走出小院,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让村里的土路一片泥泞,却丰盈了村东头桂花树下的一潭水洼,一位勾腰拄拐的老叟站在门檐下听雨,又低声的喃喃自语:“一场秋雨,一场凉,一雨更比一雨寒啊!”

       雨停时,我漫步在水洼的旁边,雨后的桂花香愈发的浓郁清新,深黄或是浅绿的灌木时不时阻断前行的脚步,一两只荧蓝色的蜻蜓在黑色的果实间徘徊,这是一种长着锯齿叶子和茎的爬附植物的圆球果实,它的根扎在冬青的阴影里,趁着夜色生长,无意间却长成了喧宾夺主,抢夺了冬青的阳光和雨露,在秋天的昼色里结满了果实,又在春天里灿烂的萌发。

水洼里没有风,水也不在动,灰色的白头鹎没有歌唱,他在水边啄水,时不时入神的望向水面,陶醉于自己乖巧美丽的倒影和秋天的韵味。斜探进水面之上的苦楝树遗落了一颗成熟的果实,“叮咚”一声,荡出一圈涟漪,惊觉的白头鹎发现了岸边的我,抖了抖后脑勺上白色的羽毛,振翅飞向了对岸屋顶的飞檐。

 当炊烟和运河边佛寺里的竼音一同升起时,暮色四合,我走向了城市,出村的村口,曾经的槐树唯剩下孤独的树桩,我拂去上面的尘土,轻抚着一圈圈的年轮,像抚摸着一块内心有伤的石头,年轮清晰可见,“一,二,三……,二十一,二十二……,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我轻轻的数着,也在给秋天数数:“别来无恙,四十八岁的秋天!”

秋天的夜来得快,来得早,夜色笼罩住一切时,我并未离开,久久的坐在树桩上,像蹲踞在年轮上的鸟,坐成了树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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