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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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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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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老子

豆腐老子没有沿街的门面,只是门面后排临河的两间,两间又隔了前后,后面作坊,前面是坐客吃豆腐脑子的店堂,四张榆木的方桌,十六条榆木的长条宽凳,皆包浆油亮,酱黑深沉。

豆腐老子主营雪花豆腐脑,兼卖小块的点卤豆腐,豆腐就在店堂门口的两只矮木桶里叠层摆放。早晨,小镇的人家想着今天要吃豆腐,就拎拿了瓷碗,穿了巷道过来,在板窗的台沿上放了钱,自数了豆腐,捧了去则可。

捧豆腐的多是有了岁数的中老年人,或是齐沿高的嫩娃,而坐店里等吃豆腐脑子的却是年青人居多。

年青人吃豆腐脑子却不着急,用瓷勺荡了碗面香菜沫、榨菜丁、木耳丝的浇头,又拿眼睛瞅了一眼后灶上雾气腾腾里的豆腐老子,就招呼了店堂柜台后的阿碧要醋碟。

阿碧是豆腐老子的女儿,出落的肤白貌美大长腿,标准的美人胚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碧的美貌惹的小镇的小伙子们纷沓而至,又不能显得唐突粗鲁,就佯装了吃豆腐脑子,寻机会亲近了阿碧。阿碧忙着上碗、收钱、收拾席面,又要洗刷碗筷,无暇接这些小伙子们的闲话,小伙子们又舍不得离开,见已喝空了碗,就朝后面的灶房里喊:“豆腐老子,豆腐脑子,再来一碗。”“脑子”和“老子”谐音,“老子”在小镇又是父亲、爸爸的意思,小伙子们遂叫顺了“豆腐老子”,图了个嘴上舒服。

豆腐老子正用竹帚洗刷一口空了的锅,锅的沿口有铁锈一般的焦垢,嘴里却应着:“豆腐脑子一碗——来了!”

阿碧就从堂屋里过来, 撅着嘴抱怨:“爸,别理他们,他们是吃饱着撑的。”

豆腐老子却笑着舀了一碗,上了浇头,“去吧,给他端了去,那小子也不错吗。”他说的是屠夫洋大宝子家的儿子阿九。

“爸,你瞧瞧他皮肤黑的都上了油……”阿碧嗔怪的剜了豆腐老子一眼,端了碗出去,豆腐老子却在围裙上搓了手,看着女儿的背影“嘿嘿嘿”的傻笑。

小镇里就传言了豆腐老子是看上了屠夫家的阿九了,又有传言是食品站张会计家的儿子张彪,一个有钱,一个有势,阿碧无论嫁给了哪一家都是糠箩跳进了米箩,日子没得说的。

但,阿碧却和成家棺材铺的山豆好上了。山豆每次来店里,点了豆腐脑子就在角落里找了位置坐了,默不作声,埋头就喝,只喝的鼻头发红,双鬓起亮,喝完了,抹了嘴,也不去柜台上结账,只是在桌上留了钱就走,每次如此,每天必到。时间久了,阿碧就注意到了山豆,阿碧有意无意间给换了大碗,山豆就多留了钱,径自走了。阿碧有心搭话,但山豆却去了新疆某个兵团当了兵。

直至山豆第一次回来探亲,成家掌柜怨恨山豆不愿意接手他的棺材铺,拒不让他进门,山豆无奈,去了豆腐老子家吃豆腐脑子,阿碧私下的就要了山豆的联系方式,俩人这才心照不宣的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来的几次探亲,成家掌柜仍是固执的拒山豆于门外,山豆见了阿碧最后一面后又回到了部队,部队之后就开进了罗布泊十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会战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邱小姐”,从此,山豆和阿碧就失去了联系。

在死亡之海的戈壁滩, 山豆利用自己高超的木匠手艺为原子弹做一比一模型,却在一次深入腹地寻找木料中湮于了流沙,部队为了保密,隐瞒了山豆 牺牲的消息,阿碧更是无从得知山豆已死,仍痴痴的等待着山豆回来娶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山豆仍是音信全无,阿碧终是寻去了新疆,走遍了新疆的角角落落,只为找到她心爱的山豆。

原子弹爆炸成功后的多年,部队送回了为国捐躯的无数烈士的遗骸,只是山豆只送回了生前穿戴过的军装军帽。

第二天,也就是山豆的衣冠冢建在了龙华寺旁的那一天,吃了成家掌柜为山豆办的丧席,成家棺材铺走水的那一晚,豆腐老子也失踪了,而锁门的钥匙却挂在了显眼处的门楣上。

前些天,邻镇开物流的朋友从新疆跑货车回来说起新疆的一些事,在新疆罗布泊的无人区竟吃到了我们江苏口味的豆腐脑,卖豆腐脑子的是对父女,女人疯疯癫癫的厉害,满脸的沧桑,见车就挡住了问有没有见过叫山豆的人,见了军车还敬礼,而旁边的老人全白了头发, 胡子邋遢,默默的守在女儿的一旁,还守着一个卖豆腐脑子的担子。

“豆腐脑子的味道好极了,香菜沫、榨菜丁、木耳丝的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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