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耙子和新娘子的丈夫苗智水邻村,同行,都是小镇里的阉猪匠。
小镇里没有劁猪匠一说,只有给下过崽子的婆子猪阉割才叫作劁。
婆子猪本来是留作配种后下猪崽的成年母猪,但有极少数的因为受精不足或其它原因,总不能生出足够多的猪崽,也或是生性马虎,生出了猪崽却不懂得照顾之道,睡觉更是麻木,不管不顾,“哧溜”倒山墙似的躺下,竟压死了猪崽,三番五次,屡教不改,主人家气不过,终是请了三耙子或是苗智水来,给阉割出骚花,断了根本,当菜猪养了。
但劁婆子猪却不似寻常的阉猪,婆子猪下过崽,心存母性,多了凶悍,故不让人轻易近身,勉强靠近了,又亮出獠牙左冲右撞, 盛是辣手,待到费了九牛二虎之洪荒之力, 撂倒后,又因婆子猪已是成猪,骚花深入脾脏,稍有不慎,就会让其丢了性命,故劁婆子猪最能考验出阉猪匠的手艺。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一根桩上拴不了两头牛,虽说三耙子曾因劁死过泔水老爹家的两头婆子猪失了气势,但俩人私下里的暗争暗斗却从未停息过。
苗智水村的村长是养猪的大户,因侄子的侄子娶了三耙子的妹妹的妹妹,成了亲戚后,就时常请了三耙子越村来给自家的猪做阉割。虽说村长跟苗智水同村,但菩萨照远不照近,而苗智水正因家中的人多粥少,生计难熬,臭了脾气,故,同村的人又多多少少请了三耙子,三耙子见是客场,就故意压低了价格,苗智水就更是没了生意。
待到苗智水承受不住生活、生意的双重压力,裹了三把阉刀离家出走后,三耙子就成了小镇里唯一的阉猪匠了。
小镇里谁家猪圈里不养一两头猪,等着换钱或是春节时改善伙食,为了让猪们能够早日成膘,就得断了他们繁衍后代的心思,现在没得选择,只得去请了三耙子,三耙子见手艺做成了独家,就趁势抬高了价格,做完了活计,还需好酒好菜的招待。
三耙子多挣着了钱财却因此失了人心,小镇的人皆不待见了他。闺女翠儿在外听得风言风语多了,就时常劝说老爹别只顾了挣钱而坏了名声,但三耙子却依然我行我素,自行其是,“他们养猪是为了挣钱,我阉猪也是为了挣钱,他们养猪慈心善目,我却落了个断人子孙,——哎,是断猪子孙,绝猪幸福的恶名,我多要了些因果钱,他们居然还要说三道四,那就自己搞好了。”小镇的人真就闭了嘴,服了软,想着得罪了他,没人给自家的猪阉割是其一,再者,给阉割了却做了手脚,猪光吃不长膘,那就得不偿失了,故三耙子就成了小镇的红人,逢人都被称着了“三师傅”,背地里却仍被叫了三耙子,“三耙子,耙子手,耙钱耙到嗝屁屁……”
但三耙子的闺女翠儿却跟苗智水的儿子乐雄好上了,三耙子肯定一万个不同意,虽然苗智水离家出走已经多年,更是渺无音信,但当年的俩人可是同行的冤家,而苗智水还在技术上碾压过自己一头。
“想要我家闺女嫁给他苗家也可以,但我家翠儿要住红砖红瓦的新瓦房。”三耙子驾不住居媒婆说破天的嘴,只得以退为进,借砌新瓦房的难题,让苗家的乐雄知难而退。
居媒婆肯定知道苗智水家的处境艰难,苗智水下落不明,只是新娘子一人苦苦支撑着,刚刚才摆平了一个儿子易雄和淑妹的婚事,现在三耙子再要建新房,还是瓦房,这纯属是为难人啊,居媒婆也是连连叹气,只得给新娘子带回了三耙子的无理要求。
正当新娘子一筹莫展之际,遭了矿难的苗智水却被矿友给送了回来,熬着见了新娘子和孩子们最后一面,终是死了。 悲痛之余,苗智水用命换回来的钞票却给乐雄和翠儿的婚事带来了一线希望,三间瓦房终于建成了,三耙子不知是心存内疚 ,还是遂了心愿,终是把闺女嫁入了苗家。
三耙子仍是做着给猪阉割的手艺,做完了活计,再不让管酒管饭,还时时忘记了收钱,也不知道是记性差了,还是故意着不收,但小镇的人皆传言三耙子得了老年痴呆,怕是要嗝屁了,“三耙子,耙子手,耙钱耙到嗝屁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