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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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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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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希望在荒芜上生长

微雨乍晴,阳光立刻曝暖了六月。布谷鸟从流光溢彩的河面扶摇而上,叽啾了日渐高旷起来的天空。

天空中没有云,蔚蓝整铺了穹顶,阳光在太阳的周围罩出一圈白,一条飞机的痕迹贯穿着风来时的方向,布谷鸟的鸣叫从东向西,又从北面叫向了南面,终是随着阳光跌落下来,溅起了一地的金黄。

隔河的岸边,杏树李树已空闲了枝梢,聒噪的麻雀隐约其中,争夺最后一枚遗落的果实,而一旁的野枣树已缀满了星星点点的枣花,枣花细碎,枣叶葱茏,阳光在枝叶间浮游,又随枝叶翕辟摇曳而斑驳了树下草丛里酣然入睡的橘猫。

草色青青,荫影绰绰,一只觅花经过的蝴蝶翩翩然止步不前,撩拨了橘猫的胡须,不堪其扰的橘猫终是慵懒地微眯开一线眼瞳,轻抬了抬白色的前爪,挠了挠蝴蝶粉翅上的一缕光亮,复又翻仰过身子,四蹄朝天的沉沉睡去。

我凭栏闭目,在太阳温情火辣之前和对岸的橘猫一样,享受着这恰好的空闲。轻风不动,却又能感觉到她徐徐而来,我迎风深吸一口气,竟闻着了挟裹其中艾草粽叶的糯香。

河流沿着村庄行走,艾草临水而生,或是一株,或是一簇,孤寂而又执着的生长。独特的香味萦绕着村庄的六月,这是村庄治愈的味道,也只有村庄才会在意它的存在,他们在六月把它和菖蒲捆成一捆,放置在门首家堂之前,同门神祖先一样供奉,这是村庄对草木的 感恩和敬畏,而更多的艾草将给贮藏,当身体的某一处伤痛出现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艾草,他们更相信艾草才是治愈伤痛的良药,这是世代相传的秘方,不容置疑。

芦苇仍在村庄的尽头,河流在此拐了一个弯,让出的一大片浅滩就是芦苇的天地,而六月的芦苇滩却是荒芜的,片片芦叶从芦节处给 剥离,芦杆遍体鳞伤,枝残叶损 , 没有了之前的芦叶青青,潮起潮涌,芦叶让手巧的妇人裹成了粽子。村庄不会深究“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更不会去体会“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的悲悯,这在此不久的之前还只是一种吃食,炎炎的烈日之下,割麦栽秧两头忙,菜籽、豆粒、麦子、晚稻秧子都要赶在芒种前后安妥好,麦草也要,晒干收拢成垛,这是半年的烧草,连一根遗落的麦穗都要颗粒归仓,一番番农事连轴转,文人笔下的冬青春蘖喜田畴,天接黄云正麦秋的闲情逸致更是农人汗滴禾下土的辛劳,这种取之草木,裹之以米的吃食就成了农人无暇安顿一日三餐的无耐之举,满目尘土,席地而坐,一口凉水,一口粽子,更多的是村庄逃不开的悲凉。

田垦之上,风自由自在,布谷鸟满目金黄,我走过了芦苇站在了我的原野之中。

原野里,油菜籽、蚕豆粒已收割完毕。老去的蚕豆经由铁锅炒的焦熟,又趁热下在盐水和蒜头之中,早成了一碗黑压压的汤水。没有了油菜蚕豆的田垦、零角地是荒芜的,一两天的时光,灰灰菜、芨芨草、马齿苋、扫帚草、野苋菜、蒲公英就肆虐了四处,牵牛花更是蔓绕着开出了喇叭一样的花朵,蓝的、粉的、紫的、白的、绯红的、桃红的、紫中镶蓝的……五颜六色,色彩缤纷。

风漫溢过麦田,麦穗婆娑,绵延万里。 绢黄的麦叶在风中反复的折翻,又裹了金色的阳光一浪接着一浪地涌向远处的地平线,天地一线的苍茫里就有了海的壮美,“沧湾潮应沙痕瘦,碧陇烟生麦浪肥。” 阳光终在麦芒上停留,把柔美深烙进芒刺的坚硬,似将那衔着九穗禾的丹雀一笔一划地镌刻进石头,让一代又一代的农人为之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膜拜,以求得更多的五谷丰登,万民安乐,而麦杆仍在坚持麦穗弯腰的重量,他们你挨着我,我倚靠着你,在等待刀刃的光芒照耀至此。大地已断绝了供养,虽然正是万物蓬发的季节,他知道经过了一冬一春的风吹雨打,霜雪寒冻的淬炼,麦子已经成熟,是时候把他们交给等待已久的农人了。

曾经的镰刀已锈迹斑斑,但农人身体内的血脉仍像天地有节时序不紊的节令一样准确的偾张,收割机的刀锋是比镰刀更锋利的物事,没有汗水屠戮的注视一样让麦穗欢愉,深埋在大地内心的等待在这一刻沿着麦子拔节的路径攀登而上,抵达了遥远的麦芒,尖锐的姿态像一个赶时间的人,等一碗麦香。

履带滚滚,机器轰鸣,麦地眷让出每一棵直立的金黄。暮日西斜,大地低矮了几许,田野就清明了几分,浩浩荡荡的空旷如浟湙潋滟浮天无岸的海洋一样让人宁静。一群蚂蚁在最后一缕霞光里抬着一粒麦子走来,像抬着天下的粮仓,整齐划一的脚步抬起老高,拉长的影子穷尽田野,一株草在他们经过时都不由的弯腰致敬,沉默之中,我听见了他们在六月的暮日里砰砰的心跳和低沉进泥土的呼吸,沧桑而又深刻。

夜色更浓,金黄潮水般的褪尽,荒芜如远处陷入黑暗的村庄一样深重,渐起的蛙鸣和裸露的田埂墒沟让原野重现了高洼跌宕,更多的虫鸣仍在草屑中隐藏,枣树下粉翅的蝴蝶终于安息在生长爱情的旷野之上,古老的鸟成了石刻上的图腾。

我游走在原野之上,一腔孤独像一弯弦月从荒芜中升起,直至月亮在天穹中央悬挂,才有风从天际边带来一片云朵。我仰望六月的夜空,像一位信奉农谚的农人,我看见了雨的影子。

雨厚爱一切和水有关的植物,莲叶、水稻、水葫芦、菱角、水浮草。一次短暂的休整后,大地将让犁铧耕耘,她没有因为村庄的远离而放弃过,她接纳每一粒种籽,只需给她一滴雨,伤疤处一定会重新长出新芽。当明天早起的风握紧第一缕阳光时,六月的大地一定会被写上诗意的分行,草色的希望永远在荒芜上一遍又一遍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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