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二十年

卢洪市镇是东安的除白牙市镇外一个重要市镇，也是唐生智的家乡所在地。这里是永州通往邵阳、邵东、东安以至广西的中转地。卢洪市镇背靠群山，前面是开阔地。前后左右都是富饶的乡村。市镇中间有一条小溪流过，为人们提供了便利的水资源。妇女们在溪中洗衣、淘米、洗菜；孩子们在溪中玩水游戏，摸螃蟹，捡鹅卵石。每到夏秋，许多人都到小溪用水擦身体。

在卢洪市镇通往山口铺的溪畔，有一家南杂店。这家南杂店的店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寡妇，生得美貌动人。她有一个十七岁如花似玉的女儿。她的女儿有个很美的名字：唐艳君。唐艳君面如蜜桃，眉如新月，眼如织梭，口如樱桃，开口石榴镶白银，闭口也似笑眯眯。说话如银铃，走路如行灯。一对艳丽的母女，引来众人的青睐，虽然是个小小的南货店，但生意十分火爆。凡从此店过往的客人，也总禁不住驻足观赏这一对美人。

胡齐响与唐艳艳住在同一条街上，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两个小时经常一起到小溪去捉螃蟹，到附近山上去掏鸟窝，到田里去捉蝈蝈，到路边树上去网鸣蝉。有一次，胡齐响爬到树上掏鸟蛋，唐艳君觉得很好玩，就说：

“响哥，我也要上树抓鸟蛋。”

“艳妹，你从来没爬过树呀？”胡齐响说。

“嗯，在树上多好玩啦。”唐艳君说。

“好，我下来。”胡齐响边说边滑下树来。

“你想什么法子让我上得去？”唐艳君说。

“我跑回去背架楼梯来。”胡齐响说。

“那不行。我现在就要上去。”唐艳君说。

“我蹲在树脚下，你爬到我的肩上，然后往上爬。”胡齐响说。

“这还差不多。”

唐艳君边说边爬上胡齐响的肩上。胡齐响慢慢站起来，后来又抱着树干往上顶，把唐艳君顶上了树的第一个枝桠。她用手攀住上面一根支条，一蹬脚到了第二个枝桠，她终于抓到鸟蛋了。当她用右手去抓鸟蛋的时候，她的左手吸抓住一根较细小的树枝，风一吹，便摇晃起来。唐艳君惊叫起来。胡齐响使尽全身气力，快速爬到树上，双腿夹树干，一手抱着树，一手搂着唐艳君，说：

“艳妹，别怕，把鸟蛋放了，将脚踩在我的肩膀上，双手搂着树干，我们慢慢下去吧。”

在这危难时刻，胡齐响保护了她，在少女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信念：胡齐响是一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胡齐响经常在唐艳君妈妈的店子里玩，唐艳君的妈妈总是拿好吃的糖给他吃。有时，胡齐响也帮着做生意，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是唐艳君的亲哥哥。唐艳君十四岁的时候，发育基本成熟，开始显露出少女的特征，而胡齐响当时还处在幼稚阶段。村里的青少年男孩都把眼光投向唐艳君，总想接触唐艳君，或以买糖果为名，故意到她家店子里呆上一两个钟头，或送东西给唐艳君，或邀请她一起到外面去玩。可是这些动摇不了她对胡齐响专一的爱。她妥善处理了各种关系。她对那些贪慕她的姿色的既不撕破脸，又不与他们过于亲密。使那些人对她只好敬而远之。

邻村有个青年名叫葛小聪，经常到唐艳君的店子里胡搅乱缠，想调戏她。有一次葛小聪买了一套绸缎送给唐艳君，唐艳君不予接受，叫他拿回去，可是他将绸缎放在她家店里就跑了。唐艳君就叫胡齐响给她做伴，将绸缎送到葛小聪家里，交给他的母亲说：

“伯母，你儿子对你很有孝心，为您买了一套绸缎衣服。他还以为我会鉴赏衣服，其实我也不会。伯母您就留着吧。”

葛小聪的母亲还满以为儿子很有孝心。她儿子回家以后，她对儿子说：

“儿呀，娘感谢你为我买了这套好衣服。人都说娘肚里有十个崽，崽肚里没有一个娘。我看这话错了，我的儿子心里就是有娘。”

葛小聪只好哑子吃黄连。但是他还是不甘心的。唐艳君已经看透了葛小聪的阴谋诡计，提高了对他的防备性，以后很少一个人外出。如果要外出，就叫胡齐响跟上，但要拉开一段距离。有一次唐艳君要到山口铺去办事，葛小聪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拦住她的去路，想进行调戏，胡齐响从后面冲了上去，葛小聪的诡计没有得逞。

就在唐艳君十七岁九那年，她与胡齐响结了婚。在新郎新娘入洞房时，村里一些青年来闹洞房，葛小聪也来了。他想就着闹洞房的机会耍一下胡齐响，同时调戏一下唐艳君。放过鞭炮后，一些青年进入了新房。葛小陪提议要新郎新娘唱歌。唐艳君就说：

“各位：大家都知道，葛小聪最会学各种动物叫。我们就欢迎他表演做狗叫吧。”大家都鼓掌表示赞同。

于是葛小聪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又引得满屋哄笑。葛小聪说：

“现在该是新郎新娘唱歌了吧？”

“葛小聪我们知道你是很能干的。能者多劳，就请你给倒两杯茶来，先让我们清清嗓子，好吗？”新娘说。

葛小聪就立即倒了两杯茶放在新郎新娘的面前。新娘唱了一首《纺棉花》的歌。葛小聪说：

“可是新郎还没唱啦？”

“我们都知道你爱看耍猴子把戏，也会做猴子把戏。你如果扮演一回猴子，由新郎牵着你表演一番，新郎自然会唱的。”新娘说。

葛小聪正准备扮演猴子，有人提醒说：

“你已经被耍了，大家都在看你出洋相！”

葛小聪觉得这话不错，只好悄悄地溜走了。

结婚以后，小两口形影不离，恩恩爱爱，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两个月以后的一天，唐艳君对胡齐响说：

“响哥，我有了！”

“你有什么了？”胡齐响憨然地说。

唐艳君用手指着小腹，说：

“呆子。”

胡齐响顿时明白了，就用耳朵贴近唐艳君的腹部，笑嘻嘻地说：

“我来听听宝宝的声音。”

“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听得见？”

就在那天夜里胡齐响得了一梦。他梦见葛小聪又来调戏他的妻子。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葛小聪跑到他的房门口叫妻子唐艳君出去。唐艳君毅然拒绝了他的要求。他就用脚踢开门，强行进到房里，想实施强奸。胡齐响阿斥道：

“葛小聪，你不要欺人太盛，休得胡来！”

葛小聪不但不停止作恶，反而向胡齐响扑来。胡齐响忍无可忍，就从床底下摸出一把斧头，向葛小聪头上劈去，顿时葛小聪脑浆四溅，倒在血泊之中。杀人要偿命。怎么办？他马上披上衣服，开开后门，向外面跑去。他的妻子不知其故，就在他后面追，问他为什么。他以为是官府派的人马来追击他，跑得更快了。他一口气跑到了井头圩。其时，开往桂林的火车正停在那里。他就飞快地上了火车，直到疑点站。

唐艳君追不上胡齐响，在黑暗中被路边的藤蔓绊了一跤，胡齐响就不见了踪影。她回到家里哭了好一阵。她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跑出去。她思前想后，最后确定他定是得了一个噩梦，未醒。

再说胡齐响到了桂林以后，松了一口气。他想离开家乡已经很远了，估计一下不会有人找来。能不能回去？不能。杀人是要偿命的。但他又想念着美丽的妻子，是不是又有别的坏人去打她的主意？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很是难过。

人总得要生活，要过日子。他在这里人生面不熟的，到哪里去安身呢？没有办法只能去乞讨。有一天，他来到八桂饭店乞讨。这是一家三人饭店。老板娘是个四十五岁左右，与他的岳母娘差不多。她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她的女儿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姑娘，人长的还不错。她的儿子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老板娘见胡齐响长得俊，身体也健康，就招他在饭店做勤杂工。胡齐响接待客人很亲善和蔼，备受顾客的赞扬。老板娘的饭菜也另有风味，因此小小的饭店生意兴隆，门庭若市。老板娘有意招胡齐响做女婿。胡齐响心里一直叨念着妻子唐艳君，当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老板娘以为胡齐响与自己的女儿还没有建立起感情，就唆使女儿与他亲近。他虽然觉得老板娘与其女儿对他很好，没有坏意，对老板娘的女儿也有好感，但是他绝对不超出应有的界限，不与老板娘的女儿发生关系。老板娘感到很奇怪，她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找胡齐响，问他：

“我的美姣长得不漂亮吗？”

“她长得很漂亮。”胡齐响说。

“她好吃懒做吗？”

“妹妹是一个勤劳朴素的好姑娘。”

“她待你不好吗？”

“她待我很好，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并没有不喜欢她，我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

“我想让她一辈子服侍你，与你结成夫妻，你觉得怎样？”

“婶娘，我根本配不上妹妹。”

“我与美姣都认为你们两是天生的一对，没有配不上的那回事。”

“不瞒婶婶说，我是已经结过婚的人了，不要为了我耽误小妹的青春年华。”胡齐响说。

“我就是不相信你已经有妻子了。为什么几年来从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妻子？”老板娘说。

“有些事情不好说，叫我怎么讲呢？婶婶，你觉得我量个扯谎的人吗？”胡齐响说。

“ 当然，你不是那种人。”老板娘说。

“就请婶婶相信我吗，别延误了妹妹的大事！”胡齐响说。

老板娘虽然将信将疑，但是女儿的婚事拖久了也是不好的，她只好另择佳婿。但胡齐响毕竟是个忠实的汉子，虽不能做女婿，做个干儿子总也是合适的。于是胡齐响就拜老板娘为干妈。

另一方面，胡齐响的妻子唐艳君，自从胡齐响半夜梦中出走，追赶丈夫而摔了一跤，没有能够叫住丈夫，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家里。第二天她请胡齐响的哥哥胡齐轰去外面寻找，找了好几天都杳无音信。葛小陪还是不断地来搔扰，胡齐轰曾几次警告过他，可是他贼心不死，还进行过多次调戏。唐艳君只好搬回母亲那里去住，帮助母亲做点小生意。结婚后的第二年，唐艳君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胡爱家。儿子长相就如胡齐响脱了壳。唐艳君及其母亲对孩子照料得很认真细致，孩子长得很健壮。唐艳君送孩子初中毕业。

二十年过去了。唐艳君的儿子十九岁了，长得比胡齐响还要高大，已经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这时再也没人敢来欺侮唐艳君了。

有一天卢洪市的商人夏荣海来到桂林做生意，到八桂饭店吃午饭，无意中看到了胡齐响。他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仔细打量，确定是胡齐响。胡齐响觉得客人很是面熟。夏荣海对胡齐响说：

“伙计，你老家在什么地方？”

胡齐响把客人拉到一个单间去，说：

“客人，到这小间子里好说话。”然后给客人摆上最好的菜肴。

“伙计，你家是东安卢洪市的，对不对？”夏荣海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东安卢洪市的呢？”胡齐响说。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胡齐响。”夏荣海说。

“啊，你就是卢洪市夏家的荣海兄？”胡齐响说。

“没错。你怎么二十年都不回家呢？”夏荣海说。

“实不相瞒，葛小聪调戏我老婆，我把他杀了，逃出来的。不知道现在案子弄得怎么样了？”胡齐响说。

“葛小聪并没有死呀，前不久我还同他说过话呢。”夏荣海说。

“荣海兄，案子现在还未了结，请你为我保密。因为杀人是要偿命的呀！”胡齐响说。

“我说老弟，根本没有你说的那回事。放心回家去吧！”夏荣海说。

胡齐响还是不敢相信。他没有跟夏荣海回家乡。

夏荣海回到卢洪市以后，把见到胡齐响的事告诉了胡齐响的亲哥哥胡齐轰，并带他到桂林去找胡齐响。他们果然在桂林八桂饭店找到了胡齐响。听说是胡齐响的亲哥哥来了，老板娘特地做了一桌美食招待他们。胡齐响对哥哥说：

“哥，唐艳君现在哪里？她还好吗？”

“自从你离开家以后不久，艳君就搬到你岳母家去住了。因为葛小聪经常对她搔扰。她在家里受了多少气，受了多少痛苦啊！老弟媳妇还是不错的，有些人劝她改嫁，她始终不肯。她说她的丈夫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胡齐轰说。

听到哥哥这样说，胡齐响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在一旁的老板娘也感动得哭了。这才相信胡齐响真的是有妻子的了，认为胡齐响的确是个老实人。

胡齐响在哥哥的带领下回到了家里，妻子唐艳君和岳母娘都出门来迎接。唐艳君一看到自己的丈夫，就跑上前去紧紧地搂抱着他，泣不成声；胡齐响也止不住热泪盈眶。此时　儿子胡爱家从外面回来，看到母亲和一个男人相向而泣，感到诧异。

唐艳君看到儿子如此尴尬，就转身对儿子说：“这就是我平日对你说的你的亲爹。快叫爸爸吧！”

儿子有些为难。胡齐响就哭着对儿子说：

“孩子，爸爸很对不起你娘，也很对不起你啊！”

“爸——”儿子抱住胡齐响也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