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桂香般的文字
寒潮来,小城的温度连着两日都是十多度。对小城人来说,十五度天就算是冷了。
友人霖君昨晚告诉我,听雨斋北窗阳台风大且凉,他找了布料来遮挡。我说舒芜的书收到了,霖君笑了。发了一本三联书店一九八六年七月出版的《书与现实》给霖君后说,此书里面还存在许多阶级性文字,看着不甚舒服,又去淘了一册二OO六年的,在我的意想中,新版应该是没有那些阶级性的字眼。
本来是想告诉霖君,茶室外的桂树开了很多花的,后来因璁儿在旁边闹腾就忘记了。
天冷了,茶室阳台的一株桂树,枝头长出了许多米黄色的花,坐在茶室喝茶,桂香一阵阵,人也清爽。
夜里发信息给友人国启君,请他拍几束画室后的桂花。过了很长时间,国启君才回信息说太晚拍不了,随后发来他几日前拍的桂花。
国启君说,要写桂花?如果不是要带璁儿,就叫你上来住几天啰。
我跟国启君说,茶室的桂花开了,又读到日本作家薄田泣堇的《木犀香》,想到画室后面的桂花。
夜间,打来日间收到的友人寄来的书时,突然书上飘出一丝桂香,看到书里好像夹着什么,翻开一看,书页间夹着几朵米黄桂花瓣。
发信息给友人说,哈,里面竟然有桂花。友人说,意外吧?读了你前阵写的桂花,刚好院子里的桂花也开了,让你闻闻上海的桂香。
薄田泣堇的《木犀香》有听桂香的故事,江西诗社盟主黄山谷,在秋天里去山寺拜访晦堂大师。他对“吾无隐乎尔”的释义是似明非明,一直折腾着他。故借着到山寺拜访晦堂大师的机会便想他指点迷津。山谷跟晦堂大师提出自己的疑惑后,大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反而是默默坐着。
文中记述当时的场景:
寺院里一派静寂,秋风坝坝吹动着周围的树木,一股冷冷的幽香随风飘进敞开的房屋。晦堂静静地开口了:
“听到木樨香了没有?”
“是的,我在听呢。”山谷回答。
“喏,这就是⋯…”晦堂的嘴角浮现着笑影,“‘吾无隐乎尔’的意思。”
山谷听完大师这番话后,茅塞顿开。薄田泣堇又写道:山谷打心里佩服老师这种新鲜而明确的回答方式。抓住眼前可闻可感的事物,暗示疑难问题的诠释,从而打开诗人穷途末路的心境。老师的这种魄力令人感动。
木犀是桂树的别名,宋人张邦基在《墨庄漫录》里有记载: “木犀花江浙多有之,清芬沤郁,余花所不及也。湖南呼九里香,江东曰岩桂,浙人曰木犀,以木纹理如犀也。”
夜读新收到的舒芜的《周作人概观》,读到“周作人的小品文,并不是单纯一味的清和冷,它里面有很复杂很丰富的美,而又共同构成清和冷的美,这样才够得上称为一个’审美世界‘。”“我们分析周作人这个中国新文学史上最大的散文家的艺术成就,可以从和平冲淡这个特色人手,深人到不和平不冲淡之处,更深人到和平冲淡与不和平冲淡二者终于统一之处。”这两段文字时,顷刻之间,仿佛闻到案几上新收到的《知堂杂诗抄》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这香似桂花的香。
朱小棣先生在《打虎亲兄弟,笔耕若比邻》一文里谈及他对周作人文字的体悟说:“可是作为读者的我,仍然欣赏的是他蒸出来的馒头、米饭,哪怕与兄长做的十分相似、一模一样。它们的味道,比茶香,比酒浓,恰合吾意。”
上个月的某晚,与小妹去听雨斋喝茶。看到茶案边上的一沓周作人文集,便问霖君,还是那么喜欢读知堂老人的文字?霖君微笑答,不敢再读,那文字太深奥了。我也笑,如果不喜欢,如果不读,的书却是不停的买,买来做甚呢。
癸卯年冬月初四日,记于“曲尺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