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声灯影忆湘西

“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上/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此刻，我在船上，听着桨声，灯影照在水面上，远处是渔火。

回忆便始于这首诗，只是求佛结的一段缘是与一座城，一座古城。想像的古城，总不在现实里。湘西，这座让我眷恋的古城，因为好久不去，她的轮廓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涤荡得愈加清明，我在梦的清波里依洄了千百个日夜，沉淀的眷恋是对这古城最热切的期盼。

湘西古城是我一旦客居下来就不想再动身的地方。因为《边城》这部小说，让我恋上了这座静谧的小城，遇见前，她只在我的梦境里。在我的梦境里有一条清清的河，河畔有一柔曼女子，日复一日地，将思念的绸布平铺于静静的江水里。到了夜幕降临，点点渔火倒映，那个淳朴女子的小小哀愁从文字里跑出来，装载在了读者的心里。你瞧，那圮坍的白塔、一半在水一半着陆的吊脚楼、爷爷的桨、古旧的渡船、叹息着的老水车......就像黑白电影里的花絮。

相别多年，我对边城依旧怀着一份深情，好像前世的约定在我的心里根深蒂固，一个人与一座城的约定，注定要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客居生活。对一座日夜念想着的城市向往的力量，像磁铁一般，足以牵引着我再次朝那神奇的地方靠近，靠近，再靠近。就如同在海外漂泊许久的游子，每一次努力的创造，都是为了离故土更近一步。当我坚定地踏上这片土地，握住她苍遒的手，拥在了她厚实的怀里，我深深感到了淳净的气息。我想，这就是可以随遇而安的地方吧，是“择一城而终老”里面的“一城”。曾经遇见了她，多年来还会像怀念故乡一样怀念她。

在边城，落日时分，倚窗赏画，画便是窗外那一幅幅真实的生活的画。“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我怀揣着诗画般的心，欣赏着夕阳里人们的诗画生活,每一天，每一户人家，每一个开始和结局。接着，一座精巧的白墙瓦房闪现在我脑海，房前一处桃林，有青石砌成的水井，苔藓爬满石阶，两侧是白桦或者香樟，房后的篱笆里，有百合满园飘香，有座小山，不近却很绿，阳光堆满窗前......在湘西，就算走在喧闹的街心，你也可以做这样恬静的梦，因为推开窗就是绵延青山。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了古旧的城墙上，暖暖的风种在了旅人的心房。曾在这座陌生的边城里来来回回，边城便在我陌生的心里越发熟悉。我问候了青山绿水，问候了广场上飘飞的旗帜，问候了每一块铺路的石板，问候了天空以及她怀里的流云。我与边城相伴而行，行在边城之边，任凭鞋子沾满灰尘，只为对这脚下的土地爱得深沉。于是我还回忆起了吉大的银杏，情人坡的石阶，芙蓉镇的长巷......倘若不是在这桨声灯影里，我又如何能够回忆起。

那一天，我不知道夕阳是怎样放慢着她的脚步而来。我原想的就和你现在想的一样：一个人遇见了一座城就遇见了它的所有。然而湘西，是不会将她的所有一一呈递在你面前的，你带着疑惑去湘西，也一定带着疑惑回来，因为你根本就无法彻底探寻她，你只能用她已知的一半的美，去猜她另一半的未知的朦胧。

首发《临湘教育》2019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