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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古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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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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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乡村入画来

我一遍遍走进城市,又一遍遍回望乡村。

  一

晨曦照入窗子时,我还赖床未起。这一天将要完成的几件小事,在我心里列着清单。

窗户没有关牢,鸟鸣乘虚而入,却似给清晨添了几分寂静。小路上人语稀疏,隐约是游走他乡的我听得迷迷糊糊、讲不出的方言。

那些早起的人,把问候散落在空旷的山野,仿佛有一种“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深远意境。清晰的问候和“叽叽喳喳”的鸟鸣一起被收录在大自然的语言库里。

当我睡眼惺忪地顶着松乱的头发,端着一杯温开水临窗而立,渴望有惊喜跌入视线里,是松果突然掉落,还是山羊爬上了坡?当我渴望透过玻璃窗看到一个崭新的清晨时,雾像一层白纱,遮住了我的眼睛,给足了我对美的憧憬。

我听见树枝的轮廓传来隐隐约约的、张牙舞爪朝四周延展的声音。待发的青芽,在努力打量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瞬与我对视,我竟没有察觉。

我听见万物复苏的声音,有的舒缓如一首柔软的浪漫曲,有的掷地有声,像要惊醒梦中的人。

太阳落进迷雾重重的山野,失去了方向,好像被困在了某个场域。那轻薄、隐形的墙,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把太阳的暖,牢牢锁在了山林里。

因为雾霭朦胧,一切都显得朦胧。

亦幻亦真的清晨,仿佛要将人带入昨晚的梦境里,或者可以把昨晚的梦重新搬上神秘的舞台。我的眼神在迷离中跌跌撞撞。这一会儿的静止入定,只留给我屈指可数的时间,痴痴地看着这个清晨,把这独一无二的清晨定格在记忆里,想想也很美好。

看不到飞鸟划过天际的身影,只从一声声鸣叫中感受到了它们的欢欣、自由,和对温柔的春天的几分欣喜。

寂静的清晨,心灵挥一挥手,让朦胧的迷雾窗帘开启般有了缝隙,让我把三月的萌动一览无余。

三月的风,少了些许柔软,微微凉,正好把万物从沉沉的睡梦里催醒。四季像一首回文诗,同一个意象是这一季的起笔,又是下一季的落笔,而不可或缺的季风,恰到好处地将每个意象都画上了独特的标识。

风落入山野,如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把春色缓缓地晕染开来。青草地从淡绿到深绿,花一树一树地散漫开来,春天的美,逐渐清晰起来。

鸟总喜欢停歇在我家窗户上。清晨天微亮,它们挥动着翅膀,拍打着玻璃,蹦蹦跳跳地欢唱起来,声音里隐藏着淡淡的青草香。我被它们唤醒,披了件衣裳,随意踱步窗前。天边的云彩梳了妆,描上了日出的位置,它们必定是要盛装出席,只等光芒万丈,把太阳隆重地托起。

小村的清晨,热闹是花草和虫鸟们的。寂静中,它们给人带来清新。

鸟儿们喊着口号,用翅膀打着节拍,在窗前的栏杆上跳来跳去,仿佛它们是来领我这客人看日出的,颇有“反客为主”的意味。有美丽的云彩作背景,有鸟儿们的热情呼声,一切铺垫完毕后,太阳就毫无顾虑地出来了。

红日缓缓升起,其轮廓随着逐渐升高而变得模糊,集中在东方天空里的光芒,便一下子扩散开来。跟着太阳的步伐,我们开启了新的一天,一切期待的美好也将如约而至。

无疑,日出的景致是绝美的,尤其是夏天,天空没有任何杂质,视线也无比辽阔。伴着鸟鸣看日出,自然是锦上添花。清晨的微风徐徐而来,拂在脸上,也拂在心里,整个人感觉舒畅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时光。

我开了窗,三两只鸟便落进了房间,它们叽叽喳喳地在地上啄来啄去,又互相亲昵,或者跳跃到我脚边来,好像是回了它们自己的家,与我很熟络。

我恍若置身于大自然之中,闭上眼,似乎正走在曲径通幽的山林里,寻一处花香,沉浸其中就不想启程,仿佛时光静止在无尽的空幽中。

传说有一种鸟,每天飞行一小时,累了就睡在风里。这鸟儿大概是衔着满世界的花香,追随着风而行,所行之处,一路洒落花香。我与鸟儿,与这景,与好多事物,就这样没有约定地相遇,那样纯简而自然。这些一大早就来我家做客的鸟儿,不必迎合我而把声音编成有节律的曲子,我也不必迎合它们而扎起蓬松的头发。坦诚和自由,便是最好的遇见。

没有在窗台筑巢,不知夜晚它们睡在何处,又或者落在哪户人家的屋顶上数星星。

入了春,一片片翠绿的油菜成了春天的主色调。三两株油菜花稀稀疏疏立在远山乡野间,格外醒目。倘若再晴些时日,花便要呼之欲开了,我仿佛看到阳光堆放在花田,乡野里万千灿烂。

春雨一场接着一场,浇灌着我眷恋的乡野,棕黄的田埂逐渐多了些绿的点缀。耕牛偏偏最馋这纯粹的青绿,它站在牛棚门口,痴痴地望着远方,想象着自己漫步在生动而丰盈的春色里。

午后雨停,我拉开窗帘,再次望向乡野,看到寂静的田野间有一头耕牛。它悠然地走在自己向往的春色里,不慌不忙地挑拣着自己爱吃的嫩草,跟在老农身后,正犁着一个春天呢。

好些天,我总能从窗户里看到这头耕牛,跟随着牵引它的犁和绳默默前行,一遍一遍地翻开冻了整个冬季的土壤,开垦春天的声音,是老农扬起牛鞭,絮絮叨叨驱赶耕牛的声音。牛“哞”地一声打破乡野的孤寂,给予一声悠长的回应。我不知道它在回应谁,兴许它是在回应春天,提醒美好的序曲将唱响乡野。

微风拂过,留下一丝寒凉,田野并没有完全苏醒,距离播种的时间还长,可父亲总想事事做在前头,他总是闲不住的。父亲的肩膀是厚实的,他右肩扛着犁,左手牵着牛绳,轻轻松松地走在田埂上。下了地,架好了犁,将牛套套在牛背上,一声吆喝,便开犁了。

他带着对土地一整年的盘算,充满希望地走在田间,精神头十足,和他的“老搭档”一圈又一圈地,犁开坚硬的土壤,犁出一个明媚的春天。

闲花闲开,就像被春天的画笔一点点晕染,蔓延在无边的乡野。万物生长,沉睡的生灵开始伸展腰肢,换了新装,扮演自己的角色,走入自己的舞台。

山石、飞鸟与花静卧于坡上,风和青草在田垄上对话,大自然把整个春天搬在乡野里。乡野的朴实,它的繁华,面面俱到都在这里。

春天踏踏实实坐落在这乡野之中了。

几场春雨过后,湖畔草木疯长,初晴,蛙鸣从傍晚开始,田野间像搭建了一个热闹的舞台,天边的云裳成了舞台的背景,用“恰则黄昏雨便晴,青塘迤逦尽蛙鸣”来形容此刻的意境再贴切不过。

村晚炊烟袅袅,风拂动着树叶沙沙地响,水湄草色渐暗。在夜色的催促下,一头耕牛、三两只小羊沿着田埂缓缓而归,穿插几声长鸣划过天空,曲曲折折的小路尽头,村落屋舍的灯次第亮了起来,月亮隐隐约约地出来了。

我常常猜想,有一位指挥家隐居在青草深处,领唱、合唱、伴奏,把角色安排得妥妥帖帖,哪里是休止符,句尾拖音有几拍?草丛里的蛙虫们清清楚楚。

经过一个几个月的沉默,蛙的音色变得圆润又清脆,音符拖着长长的尾巴,掠过田野,飞入山林,向远处延伸而去。蛙声时而晦暗,时而清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它们已然是大自然的歌唱家,正展现出高超的歌唱技巧,收放自如,细腻不乏粗犷,温婉中带着几分豪放。

在不加装饰的舞台中,雨蛙淋漓尽致地表达着迎接春暖花开的喜悦之情,一场以它们为主唱的演出,没有任何彩排,就这么随心所欲地拉开了帷幕。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这蛙声,暮色阑珊处,星光微亮,映照在田野的青草地上,清脆的蛙声就是从深草丛中传来的。我仿佛看到那些表演者在候场,忙得不亦乐乎。

蛙鸣声戛然而止,小虫浅唱,带来轻盈的伴奏,田野突然多出了几分静谧柔和,让听众情不自禁地回味起热闹的蛙鸣声。它们就是这样吊着我们的胃口,让我们心存一份念想。

月光下的思绪无限延展,倒让我想起苏东坡“夜色入户,欣然起行”,失眠的夜晚,与好朋友“相与步于中庭”,这样心有灵犀的好友能有几人?乐观豁达的苏东坡若站在此刻蛙声阵阵的庭院中,他会不会说,“何夜无月,何处无蛙鸣?”

连续几天,我打开窗户,录下蛙声,声音一天高过一天,拥挤得好像要从田野里溢出来了。枕着蛙声入眠,梦境仿佛有入夏的错觉,我分明闻到几分稻花香了。

(《风吹乡村入画来》首发于《躬耕》2022年9月总第56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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