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蝶变

小城蝶变

我的家乡是一座位于粤西的小城——茂名化州市。

化州古称石龙，西接广西，东临南海，境内丘陵密布，河汊纵横，风景秀美，因盛产药材橘红，素有橘城的美誉。

就整广东省来说，位于粤西的化州已算是偏远的乡下，而我的家又是在离化州市区最远的镇上，可以说是至偏至贫之地了。以前，想出一次县城绝非易事，小时候我常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年轻时走路去化州运肥料，一个来回至少一天一夜。后来通了小巴，但是小巴往返车次少，而且山区小路九曲十八弯，行车速度慢如蜗牛，因此想去一趟县城，也得早出晚归。

我第一次出县城是在八岁的时候，那年我家的香蕉丰收，却没人下乡收购，父亲就租了一辆拖拉机，要把香蕉拉到县里的收购站。拖拉机在尘土飞扬的泥路上颠簸了大半天才到目的地，收购站四周都是低矮老旧的楼房，纵横交错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悬在头顶，只有一条主干道通往城区，路两边都挤满了摆摊的商贩。因为去收购站的车辆排了长龙，父亲决定把香蕉拉到民主路桥头就地甩卖。民主路是县城当时唯一的步行街，街道不长，但两边商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街道尽头是一座大桥，桥下的鉴江水静静流淌，有好几艘小货船来回穿梭，大桥的不远处便是化州最为著名的星河大酒店。

那天我们没有把香蕉卖完，还剩下大半车天就黑了，父亲带我吃了一碗牛腩粉就启程回家。虽然那次化州之行我没有去太多地方，但化州这座城却在我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行人如织的街道，第一次看到高达十几层的高楼大厦，第一次感受到了城市的热闹繁华……在孩童时的我看来，化州这座偏远的小城，满足了我对城市的所有幻想。

几年后，我以全镇第二的成绩考进了县一中，高中三年里我得以近距离地感受这座城市炽热的体温。读书时，每逢周末我都和同学去鉴江边骑车散心，去康景体育馆挥洒汗水，或者去兆康广场门口花两块钱吃一碗最正宗的牛腩粉……此外，像孔庙、鼓楼、南山寺、文光宝塔这些历史古迹也都留下过我的脚印。穿行在热闹的街道，抚摸着历史的陈迹，短短三年时间，化州这座小城已经成为了我青春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后来，我考到了天津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到武汉读研究生，那时逢年过节回家时，我总会在化州逗留一两天。可能是在大城市呆惯了，这座小城在我印象里的光环正慢慢地褪去：这座城市的发展实在太慢了，很多地方还跟十年前一样，狭窄的街道，破落的房屋，肮脏的河流，杂乱的厂房……每一处细节都反映着城市建设与管理的滞后。几年前，我的一个叔叔想着回乡投资创业，我带着他到市区转了一圈，还带他到下面的乡镇找合适的厂址。几天下来，叔叔的表情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叹气连连，离开时，他跟我说了一句：“在这样的穷山恶水，想干出什么事业简直难以登天。”他回乡创业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但他那句“穷山恶水”则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研究生毕业后，我去了深圳教书，又在深圳周边的城市安了家，回化州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去年春节，我又回到了化州，在老朋友的陪下故地重游。

那天晚上，我们重游鉴江，追忆青春往事。想不到，才几年没有回来，这里的河堤早已修葺一新，不仅建了绿化带，连两岸的黄泥路都换成了塑胶跑道。岸边一根一根的灯柱连成一条长龙，倒映在碧波荡漾的江面上，变幻成千万条弯弯曲曲的轻摇曼舞的彩绸，不远处高楼大厦的装饰灯变换着各种颜色，就像五颜六色的焰火洒落江面。更让人大开眼界的是，鉴江上的北京大桥和化州大桥竟能伴着音乐节奏喷出水帘瀑布，远远望去，如同彩虹横跨江面，颇为壮丽。看到如此美景，我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化州鉴江，毫不逊色于欧洲的塞纳河。”

在近年来，化州市大力发展全域旅游，将中小河流治理、道路治理、城乡清洁工程等工作结合起来一并推进，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现在走化州的街头，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街道、整洁的楼房、清澈的河流，不用走几步就能看到供市民悠闲娱乐的小花园，鉴江沿岸的那条小街已经由原来的“三不管”街道摇身变成了以化橘红文化为主题的文创街，咖啡厅、撸猫馆、书店等一应俱全，成为了年轻人的网红打卡点，而我们以前常逛的民主路步行街也正在翻新，不久之后将变成焕然一新的罗州步行街。除了老城正悄悄换新颜，新城也在不断地成长，一个个大型楼盘在城郊拔地而起，不断刷新着城市的天际线，万达、忠信、绿景等大型购物中心纷纷进驻……今天的化州已经走上了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得知我回到了化州，一位老同学盛情邀请我们去他家的农家乐玩。他前两年回乡创业，不仅开了一个农家乐，还承包了一个山头种化橘红，现今早已过千万资产。他跟我说，近几年市政府大力推动乡村旅游业发展，致力打造粤港澳大湾区休闲旅游目的地，为回乡创业的年轻人提供了很多便利。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回乡投身到生态旅游的事业中去，以前的偏远小城今天已经成了大湾区的“美味厨房”和“悠闲花园”，每逢节假日，就连香港、澳门的人都跑到这边来品尝美食，游览度假。那天，我们品尝了他店里的招牌名菜“隔水蒸鸡”，与他在一片湖光山色中漫步畅谈，享受了一翻山水田园之乐。真想不到，几年前还被人嫌弃的“穷山恶水”，如今竟成了人们悠闲散心的旅游圣地。

驾车驰骋宽阔的六车道上，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从身边飞速后退，我不由心生感慨：我的化州，我魂牵梦绕的家乡，正悄悄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