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香

  一、蚊如雨下

  小时候，老家树林密集，杂草丛生，蚊子众多。所以人们多是将房前屋后地上散落的枯草败叶聚拢后，洒上一些水，或是上面铺一些刚刚从土壤中拔出的艾蒿植物，点燃引火的干草让其烟雾袅绕来驱蚊灭蝇。尔后洗完澡的人们，并不是一股脑儿地钻进蚊帐，而是拿着一把大蒲扇到一块冲刷过的石板上聊天纳凉。那时候没有电视、电扇、空调等家用电器，乘凉就成了人们夏天消暑的一种生活习惯。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还是沿袭着古老的生活方式。有一天，城里的大姨妈带着孙子到我家来避暑度假，并带来了些盒装的四方块状的蚊香，一小盒应该是十片，我才第一次见过了什么叫蚊香。

  那一夜，原本计划和往常一样，到外面乘凉的。可是我大姨妈说她孙子刚从城里来还不习惯这风高夜黑的露天生活，突然露宿会着凉，何况外面也是蛰虫毒蛇四处乱窜的，石头坎子满地零落，小孩子顽皮又有第一次来的好奇心。经她这么一通叙述，我们就都没有出去，在家里摇着大蒲扇聊着天。可是天还没完全黑，耳边嗡嗡的蚊子开始旋转着。小孩子洗完澡后在凉席上玩耍，我母亲在旁边不住地摇着大蒲扇替他驱蚊消暑，但蚊子实在太多，还是让他时不时的尖叫，从而烦躁。

  等大姨妈洗完澡出来，看着她孙子鼓噪的情绪，就招呼大家出了大门，她从包里拿出了宝贝——蚊香。在凉席的四周点了六堆，每堆大概四五个小四方块，点燃后烟雾浓密，还有刺鼻让人窒息的感觉，整座屋子里就完全不能站人，所以大家都在门外站了一刻钟。这跺脚驱蚊的一刻钟也是极其难过，又悻悻然地冲回了堂屋。

  铺下凉席，躺在上面确实凉快了很多，也不再听到蚊子的嗡鸣声了，却还是有一些刺鼻的香味但不至于窒息。这第一次接触蚊香，让我有些兴奋不已，原来蚊子是怕香气的啊！第一次让我如此感慨，第一次让我彻底的相信了这么美妙的香气对另一种生物来讲却是一种毒药。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如雨而下的蚊子，像隆冬里飘飞的雪花，又似阳春时散落的柳絮，如此婉转悠扬地倾洒，或许这也是它们生命中最后一次的舞蹈。那是另一道风景，有瀑布般的生命飞溅，有残花一样的落红润田，还是萤火流逝般的转瞬光华，比流星雨还来得清晰壮观。看着平日肆无忌惮的蚊虫也有今日横尸遍地的场景，不免有种大快人心的畅感。地面铺着一层像雪一样毛绒绒的蚊虫尸首，我迅速穿上鞋子站了起来，看有没完全是晕过去了“装死”的就赶紧补上一脚让它死得更彻底一点儿。小孩子见我在踩蚊子，他也赤着脚跑下来了跟着掺和热闹，却又被大姨妈一把拉了回去。

  小孩儿哭着闹着，也结束了我挥刀阔斧斩杀蚊子的节奏。我看着闹腾的他也只好回到了凉席上，同大家一起来哄着他，陪他玩耍。

  看着地上的斑斑点点，回味着飘散在空气中的余香，我久久沉溺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有种英雄壮志的情怀。

  二、蚊蝇自醉

  时间飞快地奔跑着，第二年村子里就有了黑白电视机。夏天的每个晚上都聚集在一起像看电影似的围在这黑白电视前，看着里面的动画像皮影，却又比那皮影鲜活并且灵动。

  生活有了许多变化，但是蚊子还是依然众多，基本没有减少的趋向。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像先前那样燃烧杂草堆来驱蚊子了。因为古老的驱蚊方法这些当地的蚊子早已免疫了，就算蚊子被驱赶走了，人应该也熏得差不多。

  人们开始将眼光投向了市场，卷曲状的蚊香就开始在各家各户盛行了。一家人或几家人围着一盘蚊香摇着大蒲扇坐在电视机前欣赏着黑白画面。每当电视节目期间，大家都翘首眨都不眨一眼的注视着电视画面。一旦插播广告，大家才开始松一口气，说说话聊聊剧情，甚至才发现蚊子已经在腿上咬了好几个大包。

  大家在电视广告期间忙乎唠叨，我仔细的观察了脚下如檀香或是焚香的烟雾轻扰，悠悠的飘忽着曼妙的身姿，如那多情的少妇在慵懒的舞蹈，或是抖擞印度瑜伽的身姿，俏皮而又优雅的深思。我也是久久地盯着这底座的圆圈，那一盘盘的旋转好像一环要套上一环，犹如岁月的年轮在风化的历史中变迁，记录着时间的缠绵。

  让我若有所思的眼前，仿佛迷离的醉眼前飘忽了一个黑点，让我一如沉醉中恍惚了远处有一颗孤寂的浊点，我慢慢抬起头来，只见餐桌那边还是有一只飞舞的苍蝇在觅食寻餐。原来这小小的光点或是淡淡的香气都让它们害怕得不敢靠近我们身边。

  举眼定睛看到头顶上的灯光朦胧处，有些蛛丝密网的灰面，那里旋转着蚊子凄迷的遗憾，或许它们成了蜘蛛的午夜大餐，或许它们也是躺在吊床上回荡着夏日清凉处的悠闲。也有在下面飞舞的同伴，此处的伙伴或许还没有高空飞行的许可权，只有游荡在较远处的幽暗地段，那里是盘旋的醉点，那是因为蚊香轻轻飘舞的灰烟抵达后慢慢飘散的空间。

  我正入迷的看着这蚊香烟气引领的瞬间，电视剧下一集又开始了，大家迅而回到座位，期盼着故事发展的谜案。我却还没有即时进入状态，还时不时的张望一下人前背后被遮挡的阴面是否还能藏有一点蚊蝇飘飞的空间。果不其然，在一群人身后还是有些许的勇敢憨态的饥饿蚊子趁人们聚精会神的瞬间趴在露出的小腿肚子上像只饕鬄野兽，可不知是触动了人类的那根神经，下意识的一巴掌，血流满掌，喷洒在光洁的退肚子上画出了那一片牺牲者侵略过的光辉地盘。

  我看着惨遭驱赶的蚊蝇世界，心中不免为人类的进步而高赞。这个黑白电视机的时代让人们更加文明的居家夜安，可有了蚊香的出现，静守的乐土更加坚强的得到了捍守，不让蚊蝇骚扰的躁动蔓延，止住了热血沸腾的猖狂少年，家从此在宁静中夏安！

  三、蚊蟑喷灭

  随着时间的推移，树上的叶子也是黄了一季又绿了这一季，每家每户又新购置来了电风扇。生活在一天天改变，蚊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只增不减。

  卷曲蚊香似乎显得越来越微弱，并且烟雾弥漫整个房间，燃烧起来也不甚方便，火焰还有隐患。驱蚊剂就开始慢慢的进入了我们的视野，像农药一样的刚烈，却带着扑鼻的香液弥漫在空气中呈现出一串串。

  我们小孩子时常会拿着喷枪好玩，如果向火焰上方喷射，就会有一大团燃烧的光点，类似杂耍的口喷火焰。有种神奇的魔幻，还伴有兹兹的声音随着空气慢慢消散。

  平时在四处里寻找蟑螂苍蝇蚊子蚂蚁的窝点，看到一只两只就是一通喷射浇灌在它出没的圈点。背负了毒药的虫儿迅速蜷缩在墙角，抽搐了趾尖细触的端点，生命就此了结，干涸的躯体随着岁月的风化湮灭于灰土尘烟。

  夜间还是在睡觉前，人到外面，要将整个房间喷洒一遍后，半小时后人方可以进屋入眠。其实，深夜里还是会有蚊子的骚扰惊醒而久久不能再次沉睡。喷灭蚊子的药力的持久性好像还是很有限。

  母亲是个聪明人，看见我们总是喜欢玩耍这个喷射的物件。就灵感一现，将浇花的喷瓶里盛装有化了百虫灵的清水，轻轻一按，也会洒出如花的水莲，浇在被虫子咬了的茄子叶面，七星瓢虫就和我们消灭的蟑螂是一个姿势跌落到地面。

  浓浓的喷雾毒药，人体吸收一般是受不了。所以在喷雾后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不会靠近，半小时候还是会走进堂屋，开启电风扇，配着电风扇的驱赶，空气流通加大了斡旋，蚊子的架空能力开始显得有些简单，更何况在药物的迷醉之下，岂有余力来侵扰疲劳倦意的人们。

  朦胧中，我看见那飘舞的气泡好像在诉说着空气中浮尘的零散，那是一季雾霾的冲淡，能够让蚊子没有了生存空间，加大了的浓度，怎么会有其他生物生活的空间，包括人类的呼吸和喘气。

  再一次让我们感到一阵的压抑，终究是要消灭这些烦人的蚊蝇蟑蚁，但为何总是会伤害到无辜的人们，打乱宁静生活的静谧。都是大自然的宠儿，却不能相安无事的相处，都是针尖对麦芒的疯狂和犀利。

  我总是时常反思人与自然的相处，有些生物只能驱赶而不能消灭，如果能消灭一种生物，那么这就将殃及到其它的生物，因为生命都是一样的珍贵和平等的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生与死的较量，生态的破坏与保护，这是整个体系的博弈，不是某一个人的能力所为。不管怎样，灭蚊剂终将得到被市场淘汰的悲惨结局。因为它伤害的不仅是蚊子苍蝇，还有人类自身。

  四、电蚊无声

  或许是灭蚊剂的价格昂贵而且不利于环保，多数人还是重新启用了卷曲蚊香，好像还是有些潦草。因为人们的生活质量在不断的提高，生活的环境更加美好，家家都装上了空调。

  现代生活的小居化，空间也显得越来越精致。一张床，柜子还要算作墙，窗台就是桌子的模样。现代的家庭居室更不像先前那样前后三重院了，所以精致必将不期而遇，实至名归。

  人们更不愿意见到家里有烟雾袅绕，也不想用毒性极大的喷雾杀剂来污染仅有的新鲜空气。但是蚊子似乎还是没有丝毫的减少，比先前蚊子的质量显得更高，只要一只蚊子就能让人一整夜都不能睡好。空中的蚊子战斗机实力越来越高，要求人们友善的对待就可以了。

  电蚊香也许就是在这样高生活水平下产生的，无烟、无明火、毒性小、无声音，淡淡的幽香沁入心房，更是不限时间的四处游荡。

  每每看着这小小的玩意儿，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的散发着淡淡的雅香，我就时常冥想，或许在那一圈圈的电磁波里面是否有些意外的坟场，那里葬送了亿万细胞，或者使得它们变异后蠕动着苟延残喘的躯体在微观世界里嚎叫、呻吟。人的一生，纵其在慢慢的时光里老去，也不愿在雾霾的毒瘤中轰轰烈烈的战死。

  当我再次将头抬到更高处时，看到正在噗嗤噗嗤喷洒着冷气的空调，要是点点的蚊香用它微弱的电磁波冲击着我们的神经细胞，那么这上面的大家伙就是狼吞虎咽的啃食了我们鲜血欲滴的心脏。这个世界是很微妙，任何事情都一把双刃剑，有利就有弊，只是在审查它们的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如此而已。

  电气化的时代，总是离不开计算机技术的豪迈。越来越高端的科技进入生活的角角落落，我们只是见证了一段历史的变迁。就像蚊香从古老遥远的杂草燃烧驱蚊到现在仍然还在沿用的卷曲蚊香，再到几乎灭绝的喷雾式大毒性的灭蚊剂，最后到无烟无明火的电蚊香，相信现在已经出现了更为高科技的灭蚊技术。

  生活总是在不断的充盈，生活质量也是在不断的提高，相信社会的进步总是会让老百姓的生活越过越好。在变得更好的时候，人们一定会注意生态平衡和社会环保，资源的合理利用是可持续发展的战略目标，不要干断子绝孙的蠢事，让我们的地球处于一片狼藉，这就要有瞻前的意识，不要自己制造雾霾来坑害自己，甚至祸害后代。

  蚊香，只是生活的一个边角，却见证了生活变化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