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亲爱的，你喜欢这本书上哪一个人物呢？”妻子躺在沙发上，随手翻动丈夫搁在茶几上的一本历史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就是找一个话茬，打破那客厅里的寂静冷清。
“呃，我跟他们都不熟。”丈夫划拉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往后抛了一句回答给她。
“就按你了解的说说看呗。”妻子显然不满意丈夫的回答，她不急不慢继续追问，但话题咬住不放。
丈夫这下动了点情绪了，目光离开手机屏幕，屁股挪了挪，抬头略带着对书中人物的嘲讽意味，扔下一句来：“不但我，就连他们亲妈看了都不见得还认得出来。”“亲妈”两字刻意提高了一倍的分贝。
妻子见丈夫情绪被调动上来了，受他感染，她顿时也来了劲，但继续不依不饶追问：“按你这么说，书上写的人和事都不可信了？”她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故意凑近他的脸，晃了晃脑袋，略带挑衅性。
丈夫见这气势，语调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度。“不是不可信。你看，大家都说信，我能不信吗？”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
妻子显然有点不满意，觉得应该继续激发一下老公。“这不随大流吗？你自己没主见呀？！”她故意装作兴味索然，慢慢地又转过头去，同时把手中的书也抛到了沙发的角落。
丈夫才不上她的当呢，他以退为进，用问题回答问题：“要不然呢？我不信行吗？”透出一点点无懒的痞气。
这下，妻子有点来了气，话里夹着笑声，笑声透着浅浅的辛辣味：“你怎么是这种人？你不是这种人！”说完前半截，她停顿了三秒又补上了后半截。她怕丈夫直接就认怂。这会她劲头刚刚起来，话茬若是嘎地断了，那多不好玩。所以，她得继续怂恿丈夫。
“我？差~不~多~，是吧。不是，你没看见有谁都按书上说的来活的呀？我一出门，跟人家说书上不是你那样胡来的，做人做事就得老实本分，有板有眼；一进公司，跟领导说书上的一个个人物，哪有像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这还是现实吗？还是生活吗？我还要不要混呀？”丈夫躲过话锋，往自己熟悉的道上拐过弯来。
他知道答案对不对不是重要的，他只是刚刚看完手机上工作群里的信息，刚好需要借题发挥一番。他情绪有点激昂，颇有义愤填膺的气势，人也站了起来。从他的角度看下去，沙发上的妻子好像蜷缩成一个小不点，楚楚可怜像宠物一样。
“那人家书上写这些干嘛？丰功伟绩，拯救宇宙，义正词严的。”十几年的教育告诉她的大道理，被丈夫往那现实的泥土这么一带，像一根火把在土里熄了火，她有点不甘心。她明明知道丈夫在强词夺理，但无从反驳。她把话题扯回到书上来，回到出发点。她要掌控住气场，把握节奏，占据主动。
她重新捡回书本，随意翻卷，像找一只夹在书里的蠹鱼。她顺势坐了起来，但气势还不足以让她站在沙发上，从高度上把丈夫比下去。但已经够了，现在球在老公脚下，她在等他怎么继续胡诌辩解下去。说来也怪，明知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她就是喜欢，甚至可以说有点上瘾。
“这不？人不都是这样吗？时间长了，容易糊涂，容易缺钙，得预防，得补。”丈夫有点答非所问，不知道是不是还沉浸在手机信息给他带来的情绪泥潭里，还是忽然心思就走了神，有点飘忽。他这会反而显得十分有耐心起来，像剥冬笋般，一层层展开，为自己辩解。
他干脆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双手挥动比划着，看起来好像全身都在抖动，像一件庆典仪式上的充气人偶。
“特别是脑袋瓜、颈椎骨、脊梁骨，还有膝盖骨，时间长了，不仅容易骨质疏松，还软不拉叽，软骨病、脆骨病，得治，得补！”他还觉得不过瘾，继续给妻子上起养生保健课来。
妻子一下子自感无趣。她想自己也就随便一嘴问问，哪知道丈夫一言九顶，噼里啪啦一通，她反而插不上嘴了。这不在她的频道上，自然就没意思了。她可没有这个闲功夫听她老公长篇大论演讲。她的双脚在沙发边沿拨弄一翻，趿拉着拖鞋转身欲走。
“咳，等等，你先别急。且看呗，能补多少算多少。说到底，日子还得自己过吧？！做人不能没点骨气，关键时候咱也得硬气一回。是吧？亲爱的。”丈夫看着妻子要离开，加快了语速，像机关枪把自己想说的话全打了出去。
说完他愣在原地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里他想了想，这些话虽然因书而起，细琢磨好像又觉得根本跟书本搭不上边。不过，此刻对于他而言，跟书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吐为快，心情立即舒畅了不少。
等他缓过神来，她的老婆已经捧着牙杯，站在卫生间门口刷起了牙。她边刷着牙边朝她的丈夫故意翻翻白眼，算是表达她的无语。丈夫盯了盯她奇怪的表情，又盯了盯她嘴边的白色泡沫。
他的注意力被泡泡无意识地带走了。他看见许多泡泡不断生成，不断长大，然后又破灭。他身上突然感到一种乏力感，好像刚从高处摔了下来，一时半会爬不起身来，又像是刚从海浪的泡沫中钻出来，趴在岸边，但怎么也爬不上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