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添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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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英雄，还是罪人。
飞行了四十来年，我也该退休了。这四十年，我在我最爱的岗位上，鸟瞰过祖国的大好河山，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飞行事故，带了一届又一届的徒弟，甚至都有很多徒弟也都带了不少徒弟，他们能够成为优秀的飞行员我也是非常骄傲和自豪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年也该退休了，年龄大了，也该让出机会给年轻人多历练历练的机会。
公司对“老同志”可能还是有一点点公司优待的，比方有些不太想飞的航班可以调给年轻人，同事们特别是小年轻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年龄大了，太辛苦的班可以交给年轻人，最多也就是一点小照顾，倒也也无伤大雅。但我从来没这样过，一是觉得还是有一点不太公平，而是觉得倒也没什么必要，我自认为自己的水平还是可以的，身体也还算硬朗，实在不用劳烦别人。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飞喽，以后可能都飞不动了。”我跟身旁的同事说道。
“张教员，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开飞机也挺累人的。”小李开导着我，“再说了，您要是实在不想走也可以再开半年啊，您还有半年呢。”
“唉，年龄大了以后身体机能也在下降，总怕遇着点什么事，在反应不过来。在害了这一飞机的人，那不就是罪人了吗！”我看着驾驶舱心里有些发酸，高一时我凭着兴趣报考了滑翔学校。当时正值中国步入改革开放，民用航空正待发展。我通过原解放军第十四航空学校的重重选拔后，开始接受空军严格的训练标准和作风，学习航空器知识，接触气象学、机械原理、外语等大量相关专业知识。在经历了一年多的地面苦练之后，1982年春季的一天，我在当时教员的带领下，驾驶“运-5”教练机第一次飞上蓝天。
向下俯瞰，大片的油菜花正在地面盛开。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画面。
我当时就在想，好想永远守护这片土地，作为在空中的守护者。
在我驾驶飞行的这段时间里从未发生过一起人为不安全事件，先后7次被评为云南公司“安全先进个人”，安全飞机时间已超3万小时，我一直守护着这片天空的宁静，和我身后的乘客。
但是今天以后，我可能就要和他们说再见了。但是我并没有觉得不甘心或是如何，我知道会有更好的人来代替我守护我曾经守护的这一切，我要做的，就是做好每一次，包括这最后一次。
但是最后这次飞行好像没有我意料的那么顺利。开始飞行的很顺利，之后很快我们就出现了颠簸，最开始我并不意外，我们飞行前都会做足功课，像是“全市阴天有小到中雨，局部大雨并伴短时雷暴大风等强对流天气”的天气预报我们自然都是了解的。
但是这个颠簸……我的眉头渐渐地拧起来。
“教员？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小李看出了我脸色下的难看，“出什么事了？是天气过于恶劣了，，需不需要练习地面进行迫降？”
“小李……有一个想法。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的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
“我觉得这个飞机的状态不太对。”我眉头紧锁，“但是我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安全检查并没有问题。观察员同志，你觉得该怎么办？”
“确定有问题吗？如果有问题当然要马上迫降，钱财损失都是小事，一定要保证这飞机上所有乘客的安全。”
突然，飞机发出了尖锐的声音，甚至出现了试图向一边倾斜的状况。我们三人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我没有一刻那么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但他恰恰是正确的。我开始联系地面，观察员同志让其他空中服务人员务必安抚好旅客并教他们那些救生工具的用途。
“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我冲联络器喊了两声，里面只传来了无意义的杂音，“小李，咱们先往偏僻的地方开，就算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能让飞机降落在城市。”
“教员，倾斜的越来越厉害了，如果突然失灵后果不堪设想。”小李很快冷静下来，“只能尽量往山里开了。”
飞机越来越难以控制，我已经能想象到里面乘客绝望的面孔。不难理解，如果我只是个乘客，遇到飞机倾斜下坠估计也会吓得惊慌失措吧。那里面有年轻的孩子、慈祥的老人……摇了摇头把那些心思甩在身后，没心思想这些，我只能拼命控制住机身。
家里的妻儿、第一次飞行的风景、成片的油菜花……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想到这些？我看向小李，他怎么好像在颤抖呢。我知道这一切可能来不及了，受损严重的飞机不能正常着落了。但是我可以尽量远离居民区，如果在浅水区说不定还能有几人幸存。
我还没到理想地点就听到了“轰”的一声，飞机在也不受控制向地面飞去。我拼命控制着它，想让它不要撞到这片小村落。耳边嗡嗡的响，我看见小李的嘴动了动，但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只是可惜，这么好的孩子，都怪我没保护好他。
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我只是一个罪人吧。都是我不好，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没能带他们安全的到达目的地。我也没能给自己的飞行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再也不是这天空的英雄了，我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