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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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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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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的“狂飙突进”

今天真是个神奇的日子,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一个进化到食物链顶端的智人,会跟一只鸟吵架!确切地说,是跟一只灰喜鹊吵架!

我真是忘不了这个家伙,到现在眼前还晃着它的小模样。可是因为惊惧,反而又想不起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双小眼睛神气十足,一点儿也不怕人。

这不过是个最寻常的夏日中午,我人困马乏,独自走在校园最北面的那条林荫路上。这是从办公室去北门的必经之路,路南是学校的就餐楼,从东到西,上下三层,风味各异的餐厅足有十来个;路北是一片杨树林,说是树林,树却极是稀疏,一眼就能看到林子尽头的铁栅栏,还有栏外马路中间整整齐齐的冬青树。

不知为什么,靠近北门这一带绿化做得十分潦草,除却这片杨树林,就是餐厅大楼西侧的两小片竹林。杨树和竹子也都是旱涝由天,随意生长,显得颇为凌乱。尤其是秋冬时节,杨树枝光秃秃的,林间混杂着褐色的落叶和凋零的野草,衰草枯杨,一片萧瑟。

我不喜欢这片树林还有一个原因。杨树上住了很多鸟,大半是喜鹊。大概是校园里天敌少,伙食好,喜鹊们多年来人丁兴旺,黑喜鹊、灰喜鹊,一堆一堆的,可这些鸟儿一点儿也不惹人怜爱。它们不讲卫生,也不懂得尊重别人的辛劳,无论这条路是由机器清理,还是环卫工人亲手打扫,它们只管在路面上留下斑斑点点。整日里无所事事,从树上到地上,再从地上到树上,循环往复,不知疲倦,仿佛是在向人类炫耀无需电梯就上下自如的能耐。一到冬天可就更了不得,它们好像和西北风、上课铃串通一气,把整个校园的欢声笑语统统赶进教室和图书馆,于是,高天广地彻底成了它们的乐土。看着它们飞上飞下、打打闹闹,总令人想起韩文公的诗句,“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说起来,这条路可真是它们的洞天福地,路北的林子可以安家落户,路南的食堂吃喝管够,饱食终日、优哉游哉,试问这样的“鹊生”夫复何求?有倒是心宽体胖,这些养尊处优的鸟儿个个都毛色油亮,肚子滚圆,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连起飞都困难的XXL号喜鹊,我真担心它们会不会得什么“富贵病”。幸而,这是一所医科院校,但愿哪天会有白衣天使来给这些鸟儿测测血脂、量量血糖,再配些苦兮兮的药食投喂给它们。

可惜,我的这点好心喜鹊们非但没感应到分毫,反而还恩将仇报!

纵然我再讨厌这片乱糟糟的树,但像今天这样骄阳似火的日子,我还是很期待它们的庇护,我撑着遮阳伞,一心捡树阴浓的地方走。过去半年,这个曾经容纳万人的校园只短暂热闹过一个月,眼下假期将至,校园再次空空荡荡。我抬眼看了看路南的食堂,那里曾是整个校园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冷冷清清,好几个餐厅大半年里连门都没有开过,小小一株病毒,竟能将人类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真是……我正想抚今追昔感慨一番,突然手中的伞柄传来一股轻微的振动,像是有不明飞行物紧贴着伞面划过。真奇怪,这大白天的,难道有UFO?我被自己这个科幻感十足的猜测吓了一跳。不,不会,就算真有飞碟,外星人也不会对我这把毫无科技含量的阳伞感兴趣。想到此,我立刻稳住了心神,看来还是来自地球的攻击可能性更大些。是有人恶作剧吗?不,不可能。一路走来我可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二楼三楼更是尘封已久,没人可以站到窗前“天女散花”。难道是树叶?不,也不可能,即便树叶碰巧落在伞上,也该是轻飘飘的,哪儿会有这么大的动静?那,会是什么?

我再三回味那种感觉,仿佛是某种会飞的小东西从伞上蹭过,莫不是哪只鸟飞的时候手脚不灵光,不小心撞到了我的伞?一阵嘎嘎声从树梢传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些林子里的宝贝在捣鬼!它们可真笨,身为禽类,竟然连飞都飞不利索,拿什么安身立命?我忽然想起一篇描写燕子的小学语文课文,作者寥寥数语就写尽那些飞行家们的敏捷身姿,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同样是鸟儿,喜鹊的身手可就没怎么被夸过,或许它们生来就是干粗活的,比如搭个桥什么的。

我还没嘲笑完苦命的喜鹊,伞顶又传来被鸟儿划过的感觉!这是怎么了?第二次啊,不过眨眼功夫,它又掠过我的伞,这回可绝不是无心撞上。这只鸟,难道是老眼昏花把我的伞当成了什么花朵?若非如此,它为何会对一把伞连连下手?记得以前带孩子去公园玩,倘若我穿个鲜亮的衣服,总会遇上一两只傻蜜蜂围着我转,吓得我又叫又跑,生怕这些暗藏利器的小飞侠一脚油门扑到我身上。可今天不一样,我手中的遮阳伞是黑色的,身上的衣裙也极其素淡,都不是鸟虫喜欢的色调,这又该作何解释?难道是喜鹊的审美眼光别出机杼?我真希望自己通晓喜鹊的语言,这样就可以亲口问问这只鸟到底是怎么想的?

北门已近在眼前,我以为这段奇妙的“密切接触”也到此为止,常言说事不过三,这只喜鹊再笨也不可能撞上第三次。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会再被一只鸟儿吓得心惊肉跳,可转念一想又有几分失落,这样稀罕好玩的事儿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回。

也许这一次喜鹊真的感应到了我的心情,我竟然求仁得仁,不过几秒那种感觉再次袭来。天,第三次!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它就落在我右手边的树上,而且是离我最近的那个树杈,直线距离不到两米!“这喜鹊,还真是傻,居然迷恋一把黑伞!”我嘴里嘀咕着,脚下却没停。我满心以为这只喜鹊发现自己行迹暴露,定会惊慌逃去。毕竟,我可是高等生命,体型和智力胜过这只鸟几十倍,它该明白这样的恶作剧必须适可而止,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惜,我太高估自己的威慑力了,我还没往前走两步,喜鹊又用翅膀刮我的伞,第四次!这不是笨,也不是傻,是故意的!喜鹊,你居然袭击我?我终于明白,原来喜鹊是把我当成侵犯它领地的敌人,这还了得?这明明是人类的城市,这里也是人类的校园,人类对你友善,并不代表你可以喧宾夺主!我立时火冒三丈,这只鸟儿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停下脚步,喜鹊就落在我左边的树枝上,依然只有两米的距离,看来它是一路跟着我的。它瞪着一双乌黑溜圆的小眼睛,直直看着我,丝毫没有以弱敌强时应有的畏惧,反而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仿佛它才是这片树林天经地义的主人。这还是一只鸟和一个人的“战斗”吗?鸟儿不该是见到人类就惊慌逃命的吗?为什么此时此刻,在这只鸟眼中,我成了弱者,而它,高高在上!

“你这个喜鹊,你……”我本来想说,“你这个喜鹊成精了吗?”可喜鹊的小眼神凛然不可冒犯,看样子是时刻准备再次攻击。我猛然一惊,一股久违的恐惧似是受了某种神秘的召唤,瞬间落在心头,那是年幼时被一只大公鸡连日“追杀”的恐怖记忆。我下意识转了身,紧走几步拐弯出北门,喜鹊又在我身后叫了几嗓子,我没品味出那叫声是胜利的欢呼,还是对我的警告。

直到坐上车我仍然惊魂未定,回想这短短两分钟的“遭遇战”,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区区一只喜鹊竟也有如此疯魔的时候,敢在人类的“地盘儿”上对人类 “下毒手”,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曾几何时,城市被认为是人类的绝对领地,可谁又能想到,只是风云微转,鸟兽们便“狂飙突进”。疫情初期,曾有一则逸事轰动全国:武汉封城后,有人看见一只野猪在二环路上狂奔。要知道那可是二环,平日里车水马龙,别说一只猪,只怕连一辆车都未必能走得麻溜。可是今夕何夕,“敌进我退”,城市仿佛换了天地,以生物圈霸主自居的人类,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如此看来,这座远在郊区的校园落入鸟雀们的“魔掌”大约也是在劫难逃。也许两个月后,待师生重返校园之时,保卫处的彪形大汉们须得在树林周围立个警示牌,好提醒来来往往的人们——小心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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