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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舒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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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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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

她感觉天塌了。

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丈夫会跟自己离婚。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她的脑子还是蒙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丈夫沉默着,一言不发地骑着摩托车把她载到了民政局,后面的事就全记不起来了。而此时,丈夫早已不知去向。一对对年轻人在民政局进进出出,他们好奇地看着她。他们不知道一个四五十岁的乡下女人为什么会满脸泪水地站在民政局的门口。看她的样子和年纪就知道她一定不是来结婚的,那原因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于是他们都向她投去同情和歉意的眼光。但这些对于她而言完全没有作用,她的脑海里只有丈夫,她想着这么多年和丈夫在一起生活的每一个日子,她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她实在搞不清楚丈夫为什么会和她离婚。北方的初冬寒如冰窖,她就那么凄风苦雨地站着,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一切。

三十年前,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丈夫。她太爱他了,他的一切都让她着迷。他高大的身躯,厚实的手掌,粗犷的声音,还有他“渊博”的知识。他总是站在街口对着全村的人侃侃而谈,尽管她知道他说的大多都是错的,尽管村子里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但她还是觉得他好有魅力,她还是愿意相信他。虽然丈夫偶尔骂她、打她,还把几乎所有的农活都推给她,但她依然心甘情愿,尽管很大程度上是没有办法。

当然,她也有很多毛病。最大的毛病是爱打牌。只要得了空,就约上村里的几个闲散女人去打牌。冬天田里没活的时候,更是白明黑夜地不回家。为此,常常忘了喂猪、喂鸡、放羊、担水……甚至,常常忘了给丈夫做饭。她的第二个毛病是懒。屋里从来不打扫,土、烟头、炉灰积了厚厚一层。被罩常年不洗,上面结了黑色的痂。碗筷有时候也忘了洗,常常是吃饭之前拿湿搌布一擦。第三个毛病是太大大咧咧,常常不顾丈夫的面子。有时候丈夫在人前说个什么,她总要拆台,甚至和丈夫大吵起来,弄得丈夫在人前下不了台。为了这些毛病,她没少挨打。

那天,丈夫正在街口跟人说她不干家务,整天只知道打牌,连饭都不知道做还得他自己做云云的话,凑巧她从后面走过去听见了,登时就吵了起来,扯着嗓子喊:

啊呀呀,我哪就只知道打牌了,我打牌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

我不做营生,喂鸡放羊出猪食,哪一样不是我干的?

你做啥了,你倒是不打牌,你就知道躺在炕上抽烟睡觉,连桶水你都不担。

你做饭,蒸馒头你连放多少碱你都不知道。

她只顾着嚷,完全没注意到丈夫铁青的脸色。周围人眼看着越吵越凶,都觉得没意思了。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没奈何,只好各自散了。第二天听当天晚上正好去跟她借针线的五婶说,她开了门进去就看见她别过脸对着墙兀自坐着,眼眉低着,脸上挂着泪痕。那男人却刚在炉子上烤了个馒头吃着,也是一言不发。她立时就明白了,于是也就不好再说一个借字,闲扯了两句就退出来了。这一天没见她出来打牌,也没见她在门口喂鸡喂猪。到了第三天,还是没见她出来过,人们就有点慌了。就说要不要去个人劝和劝和,别再出了啥事。正商量着派谁去的时候,却见她满面春风地走过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穿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花裤子,一件紫红色的坎肩,一双红色大棉鞋,头上裹了一条粉色的头巾。众人正疑惑间,却有那眼尖的人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两排压印,不由得叫道:啊呀,脖子上咋有了压印了,莫不是碰见吸血鬼了。众人一听,忙都往脖子上瞧去。果然,她那粗糙的脖子上陷着两排深深的压印。人们立马明白了,瞬间哄然大笑了起来。只见她连忙拿衣领将那两排压印遮住,有些羞涩但又好像颇有些得意地一面笑,一面说道:哪有啥压印,尽胡说!有吸血鬼也是先吸你们这些老不正经。众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打牌去了。

这一天,丈夫要到镇上办点事,让她好好看家,别就知道打牌,她满口答应了下来。然而丈夫刚走,就有女人过来叫她。她推脱说家里没人,得照料这些牲口,就不去了。那女人说,给它们喂点吃的,能出啥事。走吧走吧,三缺一,就等你了。她想了想,也是,平时家里没人也没啥事。于是便给牲口喂了点料,跟那女人走了。谁料到,就在她打牌这会儿功夫,就把头二百四十斤的猪跑出去掉进河里淹死了。当丈夫把她从牌桌上拉下来问她猪去哪了的时候她还浑然不知呢。两个人沿着村子到处找,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最后还是别人跑过来跟他们说在河下游看见了一头淹死的猪。

回家的路上,丈夫在前面走得飞快。她在后面紧跟着,低着头,早哭成了一滩,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她心想今日又免不了一顿打了,待会儿打起来,就让他多打一会儿,哪怕打死我,我也绝不啃一声。到了家里,丈夫却并没有打她,而是进了里屋拿了包东西便往外走。在院门外拧着了摩托,冷冷地对她说了声:上车。她还没反应过来,心里正狐疑,但又不敢问,又不敢违背丈夫的命令,只好上了车。不到片刻,摩托载着她到了镇里,停在了一栋房子前面。丈夫大踏步走了进去,将那包东西掏出来递给了里面的人。那人看了看,又在两个本本上盖了两个戳,分别递给了他们。丈夫接过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清楚地听到丈夫说了两个字——离婚。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走出那栋房子的,她的脑子里只是回荡着那两个字。她还没有从刚才的眩晕中回过神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为什么,丈夫为什么要和自己离婚?难道就因为淹死了那头猪?结婚三十年了,虽然丈夫对自己一直不太好,但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吧,怎么能就这么狠心地说离婚就离婚呢?自己那么深爱着他,给他洗衣做饭,喂猪喂鸡,放牛放羊,挑煤担水,还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这些他怎么能全然不顾呢?他是自己的依赖是自己的靠山,失去了依赖失去了靠山,自己以后可怎么生活呢?那高大的身躯,厚实的手掌,粗犷的声音,渊博的知识,除了他谁还有呢?不,我不能失去他,没了他我也会死的。我要去把他追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只要他肯回来,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就是要我给他生个儿子我也给他生。她疯狂地朝家里跑去,她要去追上丈夫。三十里的路程,她甚至忘了坐车,她要跑着回去。只要我追上他,跟他说说好话,他就一定会回来的,她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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