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命运消退的热情,我们的世界里需要这样一株在庸碌和坎坷中依旧保持绽放之姿的球菊,种在心中,而不是插在瓶里。
——题记
眼前的球菊已经在讲台上放了一个月了。也许是同僚摆的罢,讲台前的人来来往往,并没有人在意它。直到与它同行的花纷纷枯萎凋零,我才注意到它的特别:它自摆在讲台上以来,已经绽放了一个月了。
球菊被随意地插在一个装着半瓶水的饮料瓶里。可能是它的主人嫌麻烦,自从这个饮料瓶的身体里来了这样一位“客人”,它肚子里的水就再也没换过了。但即便是这样,球菊也仍不改其绽放之姿,依旧饱满地盛开着,依旧是那温暖的明黄色,黄得鲜艳,黄得可人,如同刚刚盛开一般。
我惊异于其似火般旺盛的生命力,捏住它的花茎,将它从已泛黄的水中拉出来,想看看究竟是它的叶子有着塑料的质地还是它的花瓣拥有绸绢的触感。
到底是我狭隘了——当我看到它被掩盖住的斜切而断的花茎,与它身上虫蚀的痕迹时,我是这样想的。
仍旧向下淌着水的球菊无言地注视着我,我感到它的目光顺着水珠淌到了我扼住它脖子的手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抵抗。一刹间,羞愧感涌上心头,我如同怕被人看到偷窃行径的小偷一般,快速地又将它插回瓶中。球菊依旧绽放在饮料瓶中,和它那苍翠欲滴的叶子一起,浸泡在发黄的死水里,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它并不应该如此落寞地摆放在这里。
恍惚中,我看到一个月以前,它曾自由地扎根在花园肥沃的土壤里,自由地在新鲜的空气中舒展自己的枝叶。在蜜蜂与蝴蝶的伴奏下,和其它同伴一起,绽放在三月和煦的春风中,聚成一片花海.....我看到一个月以前,当它被花农扼住喉咙拉起来的时候,它也曾像之前注视我一样凝视着他。只是花农并不会像我一样感到羞愧,而是将它码在花篮里继续自己的工作......我看到一个月以前,当它被制作成花束被人买走时,也曾装在精美的牛皮纸筒里,受到过人们的欣赏与赞美......——但最后它最终的归宿却只是眼前的饮料瓶。
为什么?球菊的顽强绽放始终没变,球菊的美丽可人也始终没变,变的只有人们消退的热情而已。
可能这株球菊在众多球菊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不然也不会被花农选中;但当它被摆上货架的时候,却又只是众多同样完美的鲜花中的其中一株。它们被挑选,成为捧在手上的一束,最后当它们尽完自己的价值时,就会被随意插在某个瓶子里,放在讲台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也最多看上那么一眼,留它默默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火柴盒里绽放。
但人们消退的热情并没有冷却球菊如火般燃烧的生命。这是无声的燃烧,是无言的绽放——此时已经没有真正懂得欣赏它的蜜蜂或者蝴蝶来捧场了。
一夜之间,当我第二天再次看到它时,它竟已经完全枯萎了。原本明黄色的花瓣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如同被瓶中黄浊的死水染了色。
我再次看向球菊,这次目光落在了瓶身上。透过半透明的瓶壁,我看到黄浊的水里,球菊泡在水中的枝叶若隐若现,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又像一个跌入水中拼命挣扎的人。窒息,而又恐惧。水面下的球菊竟然如此狰狞!
球菊虽依旧保持着绽放的姿势,但已华颜不再,它彻底失去了插在瓶中摆在讲台上的机会。
球菊被扼住喉咙码在篮子里时,它没有屈服;被摆在花店里任人挑选时,它没有屈服;被人买走把玩时它也没有屈服;即便泡在窒息的浑水中也仍旧没有屈服。它保持着绽放之姿,直到燃尽生命。
它无力抵抗人们的摆弄,却能主宰自己的一生。
球菊很快消失在了讲台上,连同那只瓶子。但我不会忘记,这里有一株球菊,曾经灿烂地盛开过,像清晨的暖阳一样,黄得鲜艳,黄得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