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座桥,茅桥。
说实话,茅桥没什么可写的,因为没什么可记忆的。茅桥的历史也一概不知,总觉得这么座小桥,无需历史,也无需看客,老老实实做桥就可以了。
茅桥的形状倒是很不一样,说不上独树一帜,但附近常见的桥,长成这样的,也是难得。
桥两边有很多柱子支撑起的半圆形。以前就能看到很多孩子,无需搀扶,能自己爬上去。胆子大的还能在上面站起来,然后双手侧平举,慢慢往上走。但是这种行为很快就会被夭折,粗暴一点的家长用手拉,温柔一点的家长用嘴吼。
堵不如疏,堵却有奇效。这么一个桥边不起眼的地方,就成了孩子眼中的伊甸园。只要能走上去几步,就如同偷尝禁果一般。一开始还有的孩子情不自禁往上走,后来就只敢象征性地迈迈腿,再后来偷瞄一眼都是刺激无比。
没了孩子的冒险,桥又变成了普通的桥。
桥南边常年有一个钥匙摊。一个大叔,总是躲在遮阳伞下面,印象最深的是摊位边上挂着一块发黑的毛巾。姑且称之为是毛巾吧,因为又擦过汗又擦过钥匙。钥匙是黑的,皮肤是黑的,毛巾也变黑了。
大叔手艺精湛,往往不多久就能配好一把钥匙。小时候很神奇,也很邪恶。毕竟能打开所有门的活儿,谁不想拥有。不过小的时候只想着开门,后来就会关注到门里面。
有几次骑自行车路过这里,发现大叔出摊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摊位还在那里。手艺留下了,人却离开了。
这桥又没什么了不起的,承担不了一个摊位,还留不住一个人。
桥上的人来人往从不停歇,毕竟这桥的位置好,也算是个重要关口。哪怕水月亭大桥再宽阔,茅桥上也绝对有人过。
但位置再好,也就只是一座普通的桥。无需记住,也无需留恋。也许换一座桥,活儿还比它干得更好。
嫌弃过它短、嫌弃过它窄、嫌弃过它挤、嫌弃过它老。唯独留下的自尊,就是这桥还能过,还能走。
直到有一天晚上,或许是本来就有灯,或许是这灯更有光彩了,晚上的茅桥亮了。
我怔住了,茅桥原来还有这么一副样子。桥面上造型丰满圆润,流线型的灯条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没有影子,精致无比。这么一座一直让我觉得已到迟暮之年的桥,在晚上却活跃起来,吸引来了钓鱼的、散步的,络绎不绝。但这桥又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学者,看过黑白、看过彩色,直到自己也在发光。
我不知道它是在努力增色,还是苦尽甘来。这一座桥却在夜晚,承载了河面上所有的光。
也许它真的没有历史、没有看客、没有记住、没有留恋,又或许是没有看客去记住、去留恋。久了,也就没了历史。
但它本身就是历史,不是吗?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走上这座桥,在最安静的时候,看着它。看清楚了很多模样:
桥面上的坑坑洼洼;栏杆上的光影斑驳;桥柱上的陌生痕迹……
白天都看不到吧,晚上亮了反而还清晰点。
忽然发现,原来不是茅桥又短又窄,而是我一直走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