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俱乐部,原来华联对面有这么一个地方吧?
我记得我在那里上过数学的补习班。两楼,中间的一个教室。当时觉得去上补习班应该是件低人一等的事情。因为在这么一间教室里面,看不到几个成绩冒尖的学生。
我们在上课的时候聊天,看小说;在小课的时候忙着把课上没抄的补上。当时上补习班就两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时间快点过,第二个念头是“今天还是要吃京粉吗?”
作为一个在楼上补习数学的差生来说,楼下的京粉店是一个标准的直角三角形。因为这家店坐落的位置是篮球场看台的下面。
看台上没什么人,因为这个地方也好久没有举办什么成规模的篮球赛了。所以低人一等的我哪怕在别人的座位下吃饭,也不觉得不自在。
反倒觉得很有趣,墙角的苗、夹角的店,都一样生机勃勃,还不时热气腾腾。
确切地说,楼下的京粉店应该主营的是肺心京粉,也就是招牌。
再确切一点说,是因为大人带我来这里吃,就没有点过其他的京粉。所以,姑且认为,有且只有,肺心京粉。
那时候一碗京粉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京粉、肺心、葱。
京粉是手工的,证据就是一根京粉直立铺平,并不是一个圆柱体。而是一个时而囊肿时而纤细的形状。我不喜欢吃粗的那个部分,说来还有点恶心,我一直觉得这是某种幼虫的一部分。不过,挑挑捡捡可赶不上等一下的课,于是闭着眼睛,吸溜一下,放弃想象,放弃咀嚼,眼不见为净。
肺心是身上的一部分,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分。当时的肺心总是厚厚的几片,很有嚼劲。这种带有嚼劲的东西比入口即化的鹅肝更能回味。也许老板当年狠心之下,扎根在这角落里,煮着京粉,嘴里就嚼着一块肺心。嚼过细雨大风、嚼过酷暑严寒,嚼过形形色色地过客云烟,就这一块说肉不肉的东西,却扯上了莫名其妙的回味。
葱是点缀,有葱才更鲜。当时一股脑把京粉吸进肚子里的时候,把肺心的味道都嚼尽的时候,葱、汤、辣椒酱和醋融合在一起,才是吃京粉最高潮的时候。是华丽的谢幕,默契地放下铜板,嘴里哈着热气,喉咙被辣过后痒痒的劲儿,才是我吃肺心京粉最期待的,就算下午还要继续上课,也知足了。
在这儿吃京粉,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屋檐很窄,接不住多少雨。端着一碗京粉还得躲着点儿地,一张桌子只能用半张。另外半张也坐了一个“人”,一个无形无影的“人”。不敢碰触,就连“他”把水珠溅到自己的碗里也不敢声张,就着雨水也就这么吃了。
也许这才是在这里吃京粉最终的姿态,人潮拥挤的时候可别来,挤出去了就只能眼巴巴等着。可也就来雨时,得学会谦让,或者说是忍让。你停不了“他”,听着“他”,感受着“他”的温度,吃着一碗冷热交替的肺心京粉。
后来,长大了,胆子放肆了。雨披里露着头,也敢在大雨里骑着自行车,追风逐雨。
又骑过来几次,这店还开着,但也不进去吃了。可能是不想再和“别人”挤着让着吃京粉了。哪怕后来雨过天晴,也不进去了。总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在这儿吃肺心京粉的人了。
这小店也慢慢待不下多少人,慢慢地离开了。可能走入风雨中,老板他嘴里还荡着肺心的味道,靠着一股儿热气腾腾,在别的地方生机勃勃。
不过,直到今天,我还为吃过这家店有名的肺心京粉,而自豪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