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蕙宁
网站用户
如果说，眼见为实，那么，透过现今的遗迹斑驳，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史书上的层层脉络，梳理得更加顺畅呢？
漫步在总统府，好像漫步在一方历史交错拼贴的戏台上。六百多个春秋的日夜变换，同时交替着出现在你的四周，那些在记忆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匆匆来到这里驻足停歇，又全都忙碌地抽身远去，你措手不及地与他们迎面撞见，他们又漫不经心地转身走掉。有时偶然地抬头一瞧，某个鲜活的历史事件就如同流动的影像般，在你眼前真实上演。曾经的运筹千里，曾经的张皇失措，曾经的奢靡繁华，曾经的颓唐衰败……全都像泛黄打卷的相纸，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地，淡去色彩。
单单瞧那青石平台上，碧水环绕的石舫吧，这里，原本是两江总督署花园，后来，为了乾隆皇帝的南巡而改建成了行宫，“不系舟”三个字，寄托了乾隆二次南巡时的喜悦和对开拓河山的愿望，看着它，仿佛看见了当年两江总督尹继善的附庸风雅和乾隆皇帝的挥斥方遒。这舒缓的无边风月还未逝去，洪秀全却突然握着兵器闯了进来，召集部下，共同商议推翻满清政府的计划。话音未落，曾国藩又来到这里，悠闲地坐下来，伴着细雨、水墨、弦音，夜夜听着雨打梧桐的轻响。
就在曾经的金陵帝王州，在枇杷和桂树的掩映下，小巧玲珑的亭子，飞檐翘角，如欲飞的鸳鸯；大清皇帝挥笔而就“清风是式”，那份悠远的光风霁月，就像神话里白袍缟袖的仙人，淡然地行走到你跟前。白壁黛瓦的关帝庙，常有文人墨客云集于此，饮一壶清茶、写几幅字画。墨香四溢、树影婆娑，眯起眼睛，几颗金灿灿的柿子挂在枝头上。
就在曾经的天京城，天王殿里，洪秀全夜夜觥筹交错，歌舞不休。东王杨秀清，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北王韦昌辉……众人之间的权力争夺，互相厮杀，导致了太平军内部的混乱，不得不写下太平天国运动失败的惨痛结局。这本来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创者的福地，可惜被消灭得太快，洪秀全死后就被埋葬在大堂的西面，后来曾国荃来到这里，揭去这里的红黄墙瓦，剥去这里的泥金盘龙和木雕，愤恨地将洪秀全的尸首掘出、鞭打、挫骨扬灰。
就在曾经的南京，博爱湖上泛起细微的涟漪，孙中山有没有在这里钓鱼摸虾，欣赏锦缎般温柔美好的晚霞？“天下为公”很快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蒋介石独揽中国万里河山的梦想凋零破灭，他黯然走远，一去不回，只剩下胜者寄予他的那句诗词：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那些灰瓦覆顶，那些细雨滴答，那些翠竹苍松，那些雕花门窗，那些精细工艺，那些纤秀景致，却被那样波澜壮阔的洪流席卷过，冲刷过，形成滔天的海浪。
无数的风雨仓皇，让你记不清它们袭来与远去的具体日期，前脚，你还沉浸在两江总督林则徐虎门销烟的壮烈中，后一眼，就望到了陈列着国民政府办公用品的行政院；刚刚，还在感叹太平天国天王府“真神金龙殿”高耸的红色柱子和挂着大红灯笼的屋堂，下一秒，就触摸到了蒋介石曾乘坐过的电梯按钮上的尘埃；你仿佛捕捉到元朝汉王府的顺从与叛逆，又仿好像亲眼见证了江南织造云锦的繁荣与昌盛；那摆在晚晴藤椅上的笔墨纸砚，对比着那放在国民政府时期办公桌上的书本文具，阳光透过红木花窗照射进来，所有的一切穿梭来去，凝结成夕阳般静静的过往。
这样一种光阴的凝固，让我们读到了一部浓缩了的史籍。鸦片战争、洋务运动、仿制西学、辛亥风雨……数不清的历史事件的升起与降落，数不清的人物在这里描绘他们心中的蓝图。恢弘的满清四方来贺的蓝图，悲壮的洪秀全《天朝田亩制度》的蓝图，洋务运动西学东渐的蓝图，民主共和人人平等的蓝图……几百年之后，我们立足于这方曾经描绘过太多梦想的府邸，依然能找到过去。那些豪情万丈的理想，以及最终的灰飞烟灭，至今，仍旧保存着它们冰冷的温度和凄凉的光芒。
2017年2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