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紫,这是2010年。
我掰着指头算,我有几年没给你写信了,7年,或者更长。
我又掰着指头算,我们认识几年了,15年,或者更长。
印象中的你总是接二连三的感冒,身体纤细的像竹子一般,让我很是心疼。
你叫我,姐姐姐姐,于是冰瓷也跟着叫,但其实她的生日比我大一天呢。
我们设想着考同一个高中念同一所大学将来也住在一起。但是,现在,冰瓷要找工作你在考研还是出国中犹豫,而我计划多多却变化多多。
我想起你家里的药橱,和空气里漂浮的粒子,是常年不散的中草药香气,像刚刚烘焙完的银杏叶味道。每次我一进门,脑袋里就立刻浮现出四个字,本草纲目,然后“刷的”一下子又换成另外四个字,草木精华。
记得当时年纪小。
那个时候,我们一起躺在你的小床上手牵着手睡觉,风鼓着窗帘,夏天的空气散发着特别温暖的味道。你哥哥隔着玻璃窗笑我们两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亲密。
那个时候,你打电话,说起话来没玩完没了,给我念喜欢的文章,你念“紫色玫瑰花底小伞”。大二的时候我就真的买了这样一把伞,紫色,金色的刺绣玫瑰,半透明的丝纱边沿,宫廷般的复古优美。
那个时候,我们坐在你家门口的台阶上,讲TVB的精彩剧集和武侠梦。
那个时候,我们蹲在操场上的雪地里画画,画笑脸,一张两张三张。南京的冬天很少下雪,更别说有人陪着我蹲在雪地里画笑脸了。
那个时候,你给我讲你的榕树,叫做寒馨竹,上面挂满了美丽的物什,你对我讲,发着光的月光环,这成了我今后所有幻想的开启。
那个时候,你说,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辈子的友情,但是我不信,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和你,就是可以一辈子当朋友。
那个时候,我不懂你说的话,但是现在,我全都懂了。
从小到大,我们写过无数封信,传过无数张字条。
15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生过气,唯一一次关系冷淡,在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后来,状况峰回路转,是因为你写给我挽留信,上面有大大的泪滴痕迹,我曾经偷偷用指头轻轻戳来尝过,是咸的。
我现在翻开你给我的这些,你总说我的字那么那么好看,你最喜欢,但其实你的字比我的还要好看,你写道“姐,我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你。你的善良,你的微笑,给我温暖。和你在一起,我觉得世界是春天,江南的春天,一切明媚清新,空明澄澈,春意盎然。我爱你,就像我爱江南的春天。”
你写道“我与一个朋友闲聊,她说有一年她妈妈生病了,脸上长了一个瘤,幸亏是良性的,手术了,然后那一段时间,她妈妈的一个好朋友在她家住,给她做饭,洗衣,收拾屋子。当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我长大了生病了,你一定也会来照顾我的,对不对?”
你写道“知己,我爱这个词,我们是知己。我们总有共同的语言,有共同的爱好,唐诗宋词元曲汉赋……我们最爱;大自然,书……我们最爱……真好,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我全部的天下!”
你写道你写道你写道你写道你写道你写道你写道你写道你写道……
我写给你的东西,你一字不落的全都留着,但是,你写给我的,很多在一次次的搬家过程中却被我弄丢了。
《玛丽和马克思》看到最后我哭了,我看到玛丽给马克思的那些信,被齐刷刷贴在天花板上,马克思仰望着它们,微笑着死去。我想起了你给我的那些信。
我们的心,是一扇门,那些人,来了又去,来来去去,于是,我们的心,开了又合,开开合合。
还记得,Gillian Chung一夜之间爆出的丑闻,在大多数人唏嘘她的虚伪,质疑她的干净的时候,我们却在为她心疼,心疼她的包容和牺牲。她还是那个清纯的她干净的她简单的她,只是为了喜欢的人可以付出一切吧。
我们坦然地释然地笑那些男孩子懂的太晚,其实长大就在一夜之间。我们陪伴着他们走过一段路,再把他们交给下一个姑娘,好让他们有足够的力量用坚实的肩膀为她们遮风挡雨。
彻底了解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呢?20年,或者更长。然后,学会照顾一个人又需要多长时间呢?一辈子,或者,更长。
13岁那一年,不管是早熟还是早慧,第一次因为感情的事茫然迷惘。有一天晚上,下了课,在校主楼的门口,路边的灯光斑斑驳驳映了我一脸,也把我的心映衬得兵荒马乱,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你认真地看着我,说,姐姐,你的神情像是历劫沧桑。
13岁开始苍老。
23岁这一年,你从天津回来,站在阳光明媚、柳丝款摆的街道上,对我说,姐姐,你今年比去年看上去年轻多了。
难道23岁重返童真吗?
我承诺过在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水粉色的长裙子,还有罕见的绿色玫瑰花。我才知道,绿玫瑰的花语是青春长驻。
小学时的运动会上,你坐在我身边问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五样东西的排序。我记得你的第一位是尊严。我的第一位却是爱。于是你疑惑地问我——后来也很多人问我——爱居然可以排在尊严之前吗?后来我就听到了这么一个说法,爱,其实是一件卑微的小事。
但是我发现,在潜意识里,自己也是一个把尊严放在爱之上的人,于是,当在他的面前把我的姿态放低到卑微得无法匹配高傲的自尊的时候,我就毅然决然结束了这段感情。
毅然决然,结束,老死不相往来。
多少人在等。等一份感情,可以像父母给我们的一样,无论怎么挥霍,怎么指责,怎么无视,怎么疏离,怎么冷淡,怎么逃避,也还是在。一直在那里。不增不减,不远不近,不悲不喜,不舍不弃。素净,安谧,明丽,如意。
可悲的是,大多数人都不想当最在乎的那个人。《云水谣》和《山楂树之恋》已经不被他们所接受,他们全都笑着说,这个世界上现在还有这么干净执着无私的感情吗?纯属童话。
如果可以,我能不能把我的人生也编撰成一部童话。
最近看到一段歌词“一见钟情,良人笑语,一个眼神,不用言语,整个世界,翻云覆雨。”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突然想起了宋丹萍和杜云嫣的无奈悲剧。
相遇,相知,相恋,但相守有多难。
多少人对我说,相爱的人们却不一定在一起。又有多少人对我提出这样一个假设:倘若时光就此停住。
倘若,两个人的故事就只有两个人,而不是舞池里的她们和他们,一舞过后就交换了舞伴。
倘若,没有责任、家庭、社会、前途、工作、金钱、病症、舆论、时间、变故、死亡、背叛等等等等的制约和牵绊。
倘若,午夜不会过去,南瓜车再也不消失,灰姑娘不用提着裙子仓皇地逃走。
她逃走了,留下了一只水晶鞋。但是王子真的会去找她吗?
小鱼在重庆,他告诉我,刚刚结束的恋情,他说,养女人还是养一条狗,我选择了后者。我笑。他真的养了一只狗叫党党,英文名字叫Party,一只白绒绒的萨摩耶。
他在自己租的房子里,没日没夜的准备着考研。我问他,你看到《八月·倾与鱼》了?他说,看到了,什么意思呢?我说,等稳定,等无坚不摧。小鱼对我说,但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我想说,其实这个稳定是指工作和经济的稳定。
境由己造,相由心生,幸福和快乐都是心灵的一种感觉。变与不变的,也只是心而已。
他们说着,我们的距离这么近那么远。其实远不远的,也只是心而已。
但是,我始终相信着那句话——是Tony Leung Chiu Wai一部电影里的台词——王子总会来接公主走的。我就是这么坚定地相信着憧憬着,并且我希望,你也记得。
我真的想写出一本书来,或者不止是一本书,我心中的美丽仙境,又怎么能用一本书的时间写得完呢?
我想讲一讲,讲一讲,理想,童年,教育,环保,病症,感情,责任,变故,起伏……
我曾经对一些人讲,我的理想。他们想也不想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做不到。
于是我想起了相凝对我说过的话:世人就是这样,往往你亮出一面旗帜,就有人以往上面泼墨为乐,从你的言行举止中,拆分出的各种消极理解并表现出各怀鬼胎的小人之心,道听途说、一知半解时就开始口不择言。这是每个人时隐时现的心魔。
看着电影《入侵脑细胞》,就是走进了萨尔瓦多·达利的画,扭曲的时间与空间。有童年阴影的男人,人格与性格分裂,草菅人命的魔鬼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善良纯真被挤压成势单力薄的小男孩,恐惧地生存在兽欲横流的肮脏世界。她带他进入她的白雪圣殿,也不能让他得到净化,最后,只能杀了他。只有杀了他。
现实是多么残酷,而且教育、成长经历与家庭环境是多么的关键。
于是,我再也不轻易对陌生人说起我的理想了。却喜欢看那些和自己有着类似生活习惯和信念的人的传记,来聊以慰藉。
这一年的夏天,我们一起喜欢夏达。
她说,她小时候,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那帮人笑她“哥斯拉不说话”。而现在,她的《子不语》被大家喜欢着。她的读者们对那些不了解就乱说话的人喊:你们根本就不懂她!她的那些梦,那些责任,那些艺术构思,跟你们这帮人,怎么说?
这个世界,正与负永远并行,如同阴阳,酸碱,悲欢,喜怒,美丑,善恶,强弱……有对应才会有平衡。冷与热,亲与疏也一同存在。对于那些不理解不了解不在意却来伤害我的人,我只能离他们远一点。我只能佯装着冷冷的侧脸,对他们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每个人都需要一种认可,我希望大家都喜欢我关心我在乎我,但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被所有人接受。我知道是自己欲求过多。
大学,促使我的观念、我的思维方式,越来越西化,也让我的行文之间开始充斥学术和理论。但我还是那个不喜欢回头,可以认输,却从不服输的我。还是那个执着的,也偏执的我,就像《自闭历程》里那个只依靠果冻和奶酪活着的姑娘,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事物,这是使命还是天赋?
觉得自己不够重要的时候就会空虚,空虚了写出的东西就悲伤。身边的一个人对我说,我发现你们这种很现实的人文字却总是很悲伤。我确实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但是你看我的文字,是那么的神化诗化理想化。
在上海的青松城里难过,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在北京的人民大会堂里难过,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在南广的系办里难过,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说着的那些理想被人忽略,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说出去的话马上消散在风里面了,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别人轻我贱我辱我骂我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每一次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开,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
杨幂说,《红楼梦》里她没有演成黛玉,所以她努力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我也在努力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对于那些是过客的不是过客的有意的无意的伤害,我只想再也不理不睬。
这一年,很多人的离世,比如一些朋友的亲人,比如cucn的魏……在假期里我得知魏突然走了,我一下子就哭了,我想起不久前我和他一起讨论同一款网络游戏的兴高采烈,我想起不久前我看到他在辩论赛上的意气风发,我想起不久前他在食堂里一个人吃饭,我想起我们在会议室在教室里开会,我想起每次走在路上他和我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妈妈抱着我问,宝贝怎么了怎么了?我说,妈妈,生命怎么这么脆弱。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可逆,年华不可逆转,生命脆若琴弦。如果说人生如戏,只怕,没有机会重新来过。我希望,我的生命,是精彩的,美好的,绚烂的,波澜壮阔的,不要悲伤不要迷惘不要无措不要彷徨。我顶多活到100岁,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忧虑和心伤。
高中毕业的时候,和小鱼他们快乐地唱《瓶中沙》。前几天上导播课的时候大家喊我去舞台中央唱歌,我再次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却想不全歌词了,恍恍惚惚记得“树梢的枝桠,开满凤凰花,问你知道吗,成长要代价……亲爱的朋友,与你共度的年华,让我的回忆很潇洒。瓶中沙装的话,我用笔写下……友谊在长大。让青春喧哗,我们大声的表达,将未来的地图重画。记得多年后的下午茶,我们约好要一起喝下。”这是我当时要唱给你听的歌。
大家都在讲星座,有人说,星座只是一种心理慰藉,但我却觉得,是前人总结出的相近日期的相似规律,一门统计学。就像中国一百零八颗紫微星宿的复杂排列,轻易参不破。能轻易参破的,就不是命运了。
我的太阳双子,你的太阳水瓶。
星座书上说,双子的孤独无药可救。水瓶是千山独行,形体上的孤独,但双子,心里面的孤独。水瓶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的独处,但是双子喜欢在一群热闹的人旁边一个人独坐。
我觉得双子的诸多勘误只有水瓶能纠正,双子喜欢尝鲜,庞大混杂的信息量里总是有错误,但水瓶对知识的掌握就很精准,所以我写东西总想找你做批注。
我们都那么想当零缺点的人,那么喜欢惹人瞩目,但是这样也会背负太多,背负的多了就会累。需要用单薄的力量同一时间来运转多少样东西呢?
你发给我的照片,让我想起林秀晶、江一燕、董洁、周韵……你如那些女孩子一样,对着我心无芥蒂地干净恬淡地笑。才华和美貌可不可以成正比,在你身上得到了非常明确的肯定答案。我问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照片发到网上去,你说,不要,姐姐,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习惯,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有时候,我会想,有一天,你突然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呢。你是在我难过到哭的时候,唯一一个痛到陪着我一起哭的人,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男孩子,在我哭的时候痛到陪着我一起哭呢。
我一如那时,在等待春光,等待花香,等待等待,我等着,我的王子,驾着永远不会消失的南瓜车接走我,把镶钻的戒指套在我手上,好让我不再是那个在自己缔造出的蔷薇城堡里孤单地自闭地徘徊着的小姑娘。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到来,不过我想也应该不远了吧。
昨天腊月十五是你的阴历生日,大后天1月22号是你的阳历生日了,宝贝生日快乐,我一定要提前对你说。去年的那一天我在家里没日没夜的赶稿子,原谅我真的忘了请原谅我。
我还是这样的辞不达意。自己写的东西自己都要看不懂了。但是我想,你全都懂得。
2010年12月29日至2011年1月19日于吉林德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