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伍参军的决定是自己下的。通过了体检、政审并确定为新兵兵员后,才通知父亲所在的单位,并请他们帮忙通知他的。
我站在屋前的古夷道边上,手棒着一杯绿茶,品尝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享受着“夕照红于烧,晴空碧胜蓝”的秋日美景。
夷道的东面拐弯处出现了一个行色充充的旅者,夕阳映照着他消瘦的身躯和古铜色的脸庞,并在凸凹不平地面上勾勒出魔幻般的剪影。
父亲回来了,带回家的除了斜挎在肩上帆布包中新买回的居家用品外,还有汗湿的衣衫和长途跋涉的风尘。
我将父亲迎进堂屋,搬椅、泡茶、打水洗脸。
母亲迅速回到家中,淘米、洗肉、准备晚饭。
二三两红薯老烧下肚,平日里不苟言谈的父亲,谈兴正浓。船过岳阳时他收到单位的通知,迅速离船上岸。这一路上他只希望能在到家之前我还未离开家。
夜深了,秋浓了,秋虫放肆齐声合唱。堂屋里只有父子二人。于是,夜显得特别的静,静得能听到白炽灯所发出“嗞嗞”声,我们开始有些拘谨了。
沉默首先是我打破的,我觉得我应该向父亲讲明近期所发生的一切。我希望自己能走出大山去闯一闯,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参军入伍、保家卫国可是无尚光荣的事情。父亲听我絮絮叨叨的说完自己的想法,沉思一会。
“这想法有多久了?”
“前年就有了,并参加过体检,因年龄原因没去成”。
于是,父亲再度沉默……
第二天,父亲起的很早,帮母亲做饭喂猪,一刻未停。早饭后,他执意要陪母亲上落阵岭上砍柴。我们一直希望他在家休息,他终是不肯。
月上枝头的时候,父亲挑着一担柴禾摇摇晃晃地进了家门。
父亲说:“太重太远,挑不起了,肩膀都磨肿了,手也打泡哒,有点疼。”
母亲道:“五十多的人,还逞强好胜,总想多做点事,何必伤了自己的身体。”
我鼻头一酸,热泪充盈眼眶。
父亲到家的第三天,是我离家入伍之日。与往常不同,父母这天起的更早。父亲预计,今天来为我送行的人会不少,于是,割肉、称鱼、买烟、打酒。
同学玩伴来了:常写信、寄相片、多闯荡世界。
亲戚朋友来了:学技术、长本事、对得起父母。
基层干部来了:勤学习、争进步、为家乡争光。
好在大妈她们一家和乡亲们的帮助,否则,父母会忙的一塌糊涂。
禁不住父母的热情相留,大家陪我吃了顿午饭。
三张八仙桌,品字型摆放,主桌上父亲安排长辈陪民兵连长坐于首席中的上席。其余宾客则随意组合,自由落座。不是盛宴,胜似盛宴。
秋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云彩,照得身上暖意融融,屋前山坡上的老枫树,挂着金黄色的树叶,微风吹过,那叶子便随风摇曳、潇潇洒洒。稻场边我亲手栽下的垂柳,和风起舞、阿娜多姿。我穿上了崭新的草绿色军装,尽情享受着故乡的美景,等待着离家的时刻,内心想象火热的部队生活,憧憬自己美好的明天……。
悄悄地,父亲来到了我的身边,往我上衣口袋里塞了点东西:“带上点钱,零用,”“不用吧,部队有津贴的”,“那不多,这一去要三年才能回呢……。”他声音很小,眼含泪光,我无语。
离家时,父母及乡亲陪我走到老食品上面的坡上,我决绝地阻止了他们再送。在同乡亲一一道别时,父亲一旁默默无语。其实,我知道,他们十分担心我将要独自面对的远方的风雨。而我则十分担心的是父母的身体。
一身新军装的我,自豪感油然而生。在与熟悉的、面熟的各色人等道别的时刻,我的心始终牵挂着远处立于坡上双亲,不时地回头张望,直到大山即将挡住他们的身影前,再回首,依稀可见那坡上有些佝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