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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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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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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下

             白德华

 

煤油灯的年代里,女人的针线活尤为重要。我的母亲七八岁就跟着外婆学习针线活,起初学些缝缝补补的技巧,母亲长大了一些,又学着织布、做衣服、做鞋子,母亲的手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在煤油灯下熬了多少个夜,终于在村子里落了个“巧手姑娘”的绰号。

母亲十四岁到了乡豫剧团学唱戏,因为母亲只上了两年学,有很多戏词的字不认识,母亲的个性又强,于是自学认字,剧团的导演给母亲念两遍戏词,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把不认识的字标出只有自己认识的符号,母亲通过勤学苦练,起早贪黑地吊嗓子、唱戏词,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成了豫剧团的台柱子,先后学会了多场豫剧戏,每场戏里母亲都是主角,在豫剧《朝阳沟》、《红灯记》、《沙家浜》里分别扮演了银环、铁梅、阿庆嫂主要角色。

母亲19岁和我父亲结了婚,就不再唱戏了,父亲是村里一名民办教师,母亲当上了村里的妇女大队长。我们家是大人口,爷爷、奶奶,几个叔叔和姑姑,有10几口人,母亲是家中长媳,只要一有空,就会不分白天黑夜给家里人做衣服和鞋子,把我父亲的旧衣服改好让我叔叔穿,把我穿烂的衣服打上补丁给弟弟穿,那时候家里没有电灯,没有缝纫机,母亲白天干活,晚上坐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的做衣服、做鞋子。村上不少人都会找我母亲做衣服,取衣服时给母亲丢下一兜鸡蛋、一包红糖以示答谢。

母亲从事田间劳作的间隙,就会坐下纺线、织布,纺线车随着母亲的右手转动起来,悠扬悦耳的“嗡嗡”声响起,母亲左手中拿一团弹好的蓬松棉花,对准纺车左边欢快转动的纺针,在母亲的一双巧手舞动下,棉花团魔术般地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细线,连续不断、慢慢地绕在纺针上。

煤油灯下,母亲穿着红棉袄,一双乌黑的丹凤眼注视着织布机,将绕好的纺线有条不紊的搭在织布机上,穿好梭线,来回的调整拾掇一番,随着“咔嗒、咔嗒”有节律的声响,母亲踏动脚下的织布机踏板,织布开始了,深红光亮的木梭犹如一条鱼儿一样,在母亲左右手的掌控中来回游动,欢快、活跃,日复一日,织布机下的布卷越来越厚,母亲把棉线织成了棉布,然后浆染成色,到了年根儿,把一家老小的衣裤缝制妥当,爷爷、奶奶一个劲地夸我母亲勤快、手巧。

农闲时,母亲把平时做衣服剩下的布块拿出来,给我们兄妹三个缝制了好看的花布书包,我们背着书包爱不释手,母亲把书包放进木衣箱里说:“等你们该上学了,就背着它。”

母亲给我们做鞋是很费事的,她用面粉打好糨糊,把破门板在院子里放平,刷好一层糨糊铺上一层旧纸,再刷一层糨糊,把平时攒的五颜六色的布头儿铺上一层,双手推来推去,直至平整,就这样,铺了一层又一层,铺了五、六层厚,算是完工,我们老家叫它袼褙,把铺的厚厚的袼褙放在院子里晒干。

母亲把晾干的袼褙给我们剪鞋底,一只鞋底厚度需要好几层袼褙,鞋底雏形就算做成了,我们叫千层底。

接下来,母亲就开始起早贪黑地搓麻绳,先把麻苤拧成单股半成品,然后再把两股合二为一,母亲左手续麻皮,把拨楞锤放在膝盖处用力一搓,拨楞锤在空中飞舞,嗡嗡作响,麻绳搓好了,母亲就忙里偷闲地纳鞋底,我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探出头打量着煤油灯下纳鞋底的母亲,她左手拿着鞋底,右手先用针锥扎一下,接着将大针插进去,用夹针一拽,大针带麻绳就穿过去了,母亲会在鞋底的中心纳些“双喜”、“福”之类的图案。

一个月过去了,母亲纳了10几双鞋底,放在竹箩筐里,晚上继续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把铰好的鞋帮样纸铺好,开始剪鞋帮,煤油灯头不太亮的时候,母亲用手中的锥子把灯芯左右挑拨几下,煤油灯顿时亮了很多,我看着看着,就呼呼地睡着了。

半夜被尿憋醒了的我起来撒尿,看见母亲正打着哈欠,依然还在在做鞋。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问母亲:“娘,你不瞌睡吗?”

母亲给我披上衣服说:“快披上,别着凉了,娘不瞌睡,你快睡吧,天马上冷了,一家人都还没鞋穿呢。”

入秋的时候,母亲让家人都穿上了她熬夜做的松紧口布鞋和小口布鞋,入冬的时候,母亲又让家人都穿上了她熬夜做的黑布棉鞋。

后来,家里省吃俭用添置了一台缝纫机和收音机,家里通上了电灯,我们依旧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和衣服上学,直到我当兵去了部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经意间几十年过去了,步入中年的我每次穿上购买的衣服和鞋子时,就会想起母亲含辛茹苦给我们做衣服、做布鞋的情景,思乡的情绪涌上心头,拿起手机和年迈的父亲、母亲视频一会儿,让满头白发的父亲、母亲看看我穿衣服、穿鞋子的模样,我说,还想穿母亲做的中山装和千层底布鞋,母亲笑着说:“等你回老家了,就会穿上我给你做的棉鞋了。”我听着听着,眼中的泪水就要往下流,我赶紧说要出去,匆匆挂掉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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