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上的青春

盛夏七月，内地多城正经受着高温炙烤。在遥远的喀喇昆仑，却依旧寒风凛冽，冰封雪裹。

“嘟嘟嘟……”天刚蒙蒙亮，一阵嘹亮的哨音把这座沉睡的高原从睡梦中惊醒。晨光在寒风中更加清透。

喀喇昆仑高原腹地，新疆和田边境管理支队赛图拉边境派出所营区内，一辆汽车正在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群山的寂静。一群年轻的民警紧张有序地蹬车，他们的任务是前往海拔5400米的某通外山口例行巡逻踏查。

待所有人安全上车后，寇华东才走进驾驶室，他是执行此次任务的驾驶员。一阵风吹开云层，阳光穿透雾色，投射在寇华东身上。他胸前挂着的党徽格外耀眼。

长路向远，始于脚下。

最近，民警寇华东时常回忆往事。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他这样写道：“16年前，不知梦里身是客；16年后，已是风雪戍边人。”

2006年，17岁的寇华东登上开往边疆的列车，从热闹喧嚣的家乡来到万里飘雪的喀喇昆仑。

当得知儿子要去边疆，而且“工作有一定危险系数”，寇华东的母亲很担心。临行前一晚，母亲一边准备行李，一边反复叮嘱寇华东：“一定要平平安安。”

带着母亲的牵挂，在新兵连的三个月里，寇华东不断挑战着高强度训练和对环境的不适应。

第二年春天，父母亲收到寇华东从新疆和田寄来的一张照片。图片上那个小伙子黝黑精干，坐在器械场上目光炯炯。看着照片上的儿子，母亲那悬着的心放进了肚里。

又一年的夏天，寇华东经过培训，成为汽车兵。至此，云端天路、高原达坂，和他难忘的热血青春相互交融。

在高原行车，对寇华东来说既是挑战，也是享受。

每次驾车安全返回后，他都会记下公里数，在心里勾勒出一幅“理想长图”。多年下来，寇华东在喀喇昆仑累计驾车行驶20多万公里，可绕地球赤道5圈。

无限延伸的理想，是他的精神动力。

初上高原那年，寇华东每天都要和高原反应带来的剧烈头痛作斗争。面对冷峻残酷的喀喇昆仑，他的内心逐渐长出“坚硬的壳”：“环境越是艰苦，越能磨砺人生。”

他觉得，理想就是那个“坚硬的壳”。

青春之路，亦是平凡之路。坚守、奉献的朴素精神，是寇华东心中价值的考量、最重的砝码。

常年行走喀喇昆仑，寇华东随时要面对不可预测的危险。

2012年，一次运送补给途中，在车子刚刚翻越黑卡子达坂后，山顶突然巨石滚落，砸毁了本就不好走的路基。听着巨石沉入谷底的轰隆声，驾驶室里老班长赵慎雷和寇华东神经紧绷，冷汗从后背渗出。

过了一会，赵慎雷问寇华东：“你知道，我们驰骋高原的意义是什么？那就是用全力以赴的坚持，给路那一端坚守高原的战友送去温暖和光。”

双手紧握方向盘，赵慎雷的双眼一直望向远方。

那一刻，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从寇华东的方向望去，他的神情温暖而坚毅。

“温暖和光”？“光”到底有多亮？

在年轻的寇华东心里，并没有明确答案。但他懂得了老兵话语背后的深意：高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高原的路，依然遥远。如今，当年的少年脸上已爬满皱纹、写满沧桑。16年戍边时光，喀喇昆仑的每一条路，早已悄无声息地刻进他的心底。

“只有经历过，才能扛得起”。这是寇华东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许多年轻战友眼中，眼前的这个老兵就是一本“活地图”，值得认真翻阅。每一处应该躲避的沟壑，每一处可能出现险情的方位，都刻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民警殷欢笑是寇华东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2016年2月，在海拔5100米的某区域，寇华东驾驶的车辆发生故障。车从路上侧滑到路基下，深陷雪窝。

寇华东双膝跪在雪中检修。他一手带着棉手套按进雪窝，另一手拿起氧焊枪在汽车“后桥”穿透打眼，再用14毫米的钢筋穿过“后桥孔”，并牢牢拧紧……就这样，在零下二十一二摄氏度的严寒条件下，寇华东整整干了3个小时。

这期间，寇华东只休息了两次。等彻底完成检修，他的双腿已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脚趾、双手都被冻得青紫。殷欢笑用大衣将寇华东紧紧裹住，为他取暖。待慢慢缓过神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千万别猛踩制动，车辆再次启动的时候。”

那一刻，殷欢笑的眼睛湿润了。“师傅”的心，“徒弟”最懂。

长期在高海拔地区执行行车任务，寇华东的身体总是“小毛病”不断。

寇华东瞒着家人、瞒着战友，每次出现身体不适，他都是一个人躲在角落硬扛。面对战友的关心，他始终是一句：“我的心脏，那是真强大。”

鲜有人知道，这几年，寇华东身体越来越差。尤其是在海拔比较高的营区休息，一到晚上，他的胸口经常憋闷得难以入睡。

“师傅”的身体状况，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徒弟”。有一次，寇华东洗头时，让殷欢笑帮忙打盆热水。当殷欢笑端起脸盆，看到了盆里飘落的黑发……小伙子再也憋不住，捂着脸哭了。

路在心中，心在路上。坚守高原，这种生活有着他人不能体会的艰辛。高原戍边民警坚持了下来，他们把艰苦过成了日子，把吃苦当成了乐趣。

“青春奉献在哪里，最美的记忆就留在哪里。”对寇华东和战友们来说，“喀喇昆仑”是记忆深处的温暖港湾。这4个字，就是他们的目光所及、他们的全世界。

在这里，寇华东和战友们经历风雪阴霾、天灾险情，与危险相伴、与死神赛跑。在这里，他们成长为一个个扛着风雪、向阳出发的戍边民警。

2017年深秋，高原上风雪交加。寇华东和战友连续20多天在外执行任务。任务结束，他患上了风湿病。如今，每到阴天雨雪，他的风湿病都会发作。

3年前，寇华东驾车去天文点，途中车辆爆胎。修车过程中，他的左手大拇指被砸伤。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平安抵达目的地。

那天下午，巡逻小队顺利到达海拔5400米的某通外山口。跨越江河、翻越高山，喀喇昆仑见证着一群年轻戍边民警的平凡世界。

车行万里不迷向，警在高原不离心。所有过往，将寇华东与祖国山河紧紧联系在一起。回想第一次踏上喀喇昆仑的激动，回想猝不及防的高原反应，回想雪山达坂上的风雪跋涉，寇华东心中百感交集。喀喇昆仑的每一处急转弯、每一丛乱石堆，此刻都如明艳的青春之花，绽放在他的脑海里。

“车轮驶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祖国，守护祖国就是我一往无前的意义。”望着眼前雄浑辽阔的大好河山，已经是支队警保中心安保交通部负责人的寇华东，对未来人生的路有了更清晰的规划。

奔赴下一个目的地，他和战友们将再次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