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纷

争纷

“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通过向人们展示战争的残酷性来告诉人们战争是错误的。”儿子听完后，对父亲这样说。

父亲沉默了许久，用沙哑的声音道出：“让你上战场的人并不是为了让你认识到其本质才发动了战争，我们可以很自然的明白，除去少部分人，无论真实的战争，还是力图体现战争的符号，它们之所以存在完全是由于有利可图。虚伪的宗教家讲过‘在战争中使用核武器是一种犯罪’，如果他足够谨慎，就应该这样讲，‘倒不如说战争本身才是最为根本的犯罪’。我们不应该认为由于战争削弱的法律，犯罪便销声匿迹了。相反，战场若至，死亡便与之俱来。只是，战争中杀人者并不受惩罚，通常当局会鼓励人们进行互相无意义的厮杀。没有人说杀人者之间有私人恩怨，即使有我们的法律既不允许也并不鼓励这样做。我们明白，这乃是政治斗争。我们只不过是采取了一种最为简单而有效的方式，因为使用武力乃至杀死对方，他们就无法提出反对意见。”

说罢，父亲笑了：“没有比此刻更适合谈论战争的时刻了，如今我们不得不面对战争与死亡。一方面，我是说我自己，到了我这个年龄仍旧恐惧死亡是不合时宜的。另一方面，我们有正在失去美德的危险。只是，对于年轻人，死于敌人武器之下并抛尸荒野是无比令人痛心的。只是我们没有能力去反对这场战争。”

儿子没有接下话茬，屋外繁星满天，虫鸣静谧，谈话逐渐平息。儿子想，自己应当如何面对今后的情境？但谁又能得出答案呢？至于他的父亲，虽然说出了看上去很有道理的话，但此刻他想的却是如何赢得战争。因为军人必须这样做，至少没有一个军人能够公开反对战争。战争的形势并没有因为夜晚的逝去而出现缓和的迹象。清晨，父亲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家，同行的还有几位脸色焦急、身着军装的中年人。每天捷报连连，每个人都期盼着。只是，前线的情况并非如此明朗。

时间的流逝是迅速的，转眼间儿子便经历了短期军事训练。这个即将入的年轻人，森毅对于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就他知道的那部分，就已经让他不知所措了。不久之后，他的弟弟，森仁也开始接受了军事训练。由于未成年，森仁暂时避免的上战场的命运。只是，这项法律也即将有可能被打破。

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森仁问他的哥哥：“你有什么看法吗？”

森毅疑惑：“什么？你是说关于这场战争吗？”

森仁叹了口气：“你听我讲完就明白了。”

森毅点点头。

森仁：“我有一个叫王毅的朋友。对，他想必你也认识。今年年初刚刚结婚，只是最近却突然离婚了。而理由，可能有点残酷。”

森毅：“发生了什么？”

森仁：“虽说这与战争没有直接关系，但在战争的渲染下，显得格外悲伤。他们家虽然不太穷，不过也不太富裕。因此在结婚时借了一大笔钱，毕竟结婚真的需要一大笔钱。所以后来也没有了多少积蓄。结婚之后，考虑的自然就是生孩子。只是他的妻子有先天性的疾病，当怀孕七个月后，病情突发。家人急忙将她送进医院。经过医生的诊断后，需要进行手术。只是将孩子需要取出来，因为手术会对孩子的发育产生很大影响。一句话说就是孩子会有危险。而事实也这样做了。只是，进行剖腹产之后，一家人被医生告知，虽然孩子已经产出，由于只有七个月，需要在保育箱中培养三个月。还有，大人的手术也不一定成功。叫孩子放在保育箱之后，每天需要缴纳两千左右的费用。而大人的手术费，也是一大笔钱。在经济方面他们已经崩溃了，他们家已经没有钱做两全的选择了。要大人还是要孩子？可怕的选择出现了。如果有人能帮他们一把的话，倒也可以两全。他说‘不管从哪方面讲，都应该选择大人。就这样，我成为了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把他丢在垃圾桶的时候，他都会哭了，虽然声音很小。如果没有抛弃的话，他一定可以活下来的吧……’他哽咽着，泣不成声。”

森毅：“所以，两个人就离婚了吗？但是，这谁都没办法。上了战场，残酷的事情比这更多吧。”

森仁：“也许是这样吧。”

森毅：“只是我很难认为他这样做是正确的，尽管这样说并不能改变他已经这样做的事实。

森仁：“没有人相信他有这种权利，我们不用特意去强调这一点。仅仅是因为他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处于父亲这一位置。”顿了一会儿，又道：“这与父母亲同时得了绝症没什么区别，我的意思是这种情况下很难得到两全的结果。但是，杀死自己孩子的罪恶不会因此消失。不过由于战争，我们的法律也变得过于模糊了。”

森毅：“其实，我很害怕。与其说害怕的是战争，还不如说是杀人。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杀人的场景，从杀人永远不会与自己相关一样。但是，这与个人的意志无关，而是决定于有权势的人。当我被迫杀人的时候，我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呢？本来我是足够信任法律的，但显然，我们的法律迫使我去杀人。请问我们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杀掉自己同胞呢？”

森仁：“对于你的提问，我没办法回答。战争是错误的，这一点死于战争的人最清楚不过了。他们之间并没有个人恩怨，最初只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只是随着死亡的堆积，仇恨得以蔓延。这使得一切变得滑稽不已，仿佛我们必须对所有的敌人处于死亡才能罢休。如果有人真的想这么做，为何不从妇女和儿童开始？不聪明的人会因为仇恨而战争，而聪明人会利用仇恨为了利益而战争。这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前线的情况到底如何呢？我们没必要描述互相厮杀的场面，也没有必要观望堆积如山的尸体。因为从一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至于胜负，就目前而言，侵略国不断败退。我指的是森毅的国家，这样一来，离森毅上战场的日子又近了不少。

他们的父亲，森礼，却连升要职，倒是与战争的走向呈逆向趋势。不过，我们还是继续看两兄弟的生活吧。森仁的房间里，整洁有序。森仁想道：

“也许没有比现在更为合适之际了。一旦上了战场，死亡便随之而来。那些活着相互斗争的人，是否死亡之后仍旧不停地撕咬对方的灵魂呢？我听说人死亡之后，灵魂将脱离身体。而此时属于那个灵魂的守护灵也会出现，并且将灵魂带领至该去的地方。由于不仅仅只有一条路，如果没有守护灵的话，大部分灵魂将会迷失方向，在人间徘徊。也许这不是真的，不过如果灵魂贪恋人世，他将变得不纯洁，并且被人看到，沦为孤魂野鬼游荡于人间。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真的会贪恋人间，而不踏上灵魂的旅途。尽管不知道是否属实，但灵魂很可能会因为生前的所作所为而被区分开。这样一来他的守护灵就不在于认错，因为守护灵记录着他的一生，但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一方面，我们很难相信所有人都会去同一个地方。除此之外，之前也讲过，路不止一条，而是达到了很容易迷失的程度。有不少人熟知这句话‘你过得生活给予你相应的回报。’也许它指的正是这种情况，并且我也愿意接受这种说法。但是，灵魂却没有必要紧张，匆忙地赶过去。因为，那并不是终点。灵魂大可在各处游荡，而不必担心损害自己。因为他们就是自由，无需担心时间不够的问题。他们若暂时不想做人，或者其他生物，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呆到任何时候，去任何地方。如果他们认为这样做，是对自己有益的话。而守护灵也不会催促灵魂，尽管不属于灵魂，但就目标而言，两者是一致的。”

“至于坏的灵魂，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用这种说法。但是尽管不少人生前做了恶，我们依旧无法肯定她的灵魂也是恶的。不过这类灵魂明显与其他灵魂去的地方不一致。但并不是说他们无法再次相遇了。因为如果灵魂认识到自己生前的错误，并积极悔改的话，没有一个高尚的灵魂是不会不原谅他的。就现实而言，我们不会轻易的说一个人是不可救药的。如果他知道悔改，我们仍旧会把他当作兄弟，并帮助他。如此一来，所有的灵魂都将会平等，追求高尚的东西。不过我们也会认为，不犯错误要比犯错误好。因为好人往往只愿意与好人交朋友。而那些犯了错误的灵魂，就可能受到坏朋友的影响，除非他让别人相信他在悔改。不过，如果没有好人在他身边，悔改亦是非常困难的。例如，希克勒如果没有苏克拉底这样的朋友，被原谅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对于恶行，我们不能因为最终会被原谅，而认为人们是不用对自己的所言所行负责的。相反，人死后法律依旧存在于各个世界，只是此法律非彼法律，它是无关于财富的。尽管只是想象，但又有何不可呢？”

森毅过来了。

森仁：“有事吗？”

森毅：“你听说了吗？之前报纸上不都是捷报连连吗？有人说那都是骗人的，我们的国家要输了。”

森仁：“怎么回事儿？消息准确吗？你听谁说的呀？”

森毅：“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有个亲戚在陆军医院做护士，每天有很多受伤的士兵都会被运送到那里。一些士兵在闲聊中是这样说的，战况是多么惨烈，这国家快完蛋了之类的。”

森仁：“如果消息属实的话，不仅是你，我也有可能会被近期征兵，上战场吧。”

森毅：“有这个可能，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森仁：“是啊，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征兵令最终还是来了。意外的是，两个人的都是同一天送达的。这倒是证明了那几名伤兵所言不虚，不过，让未成年人上战场，这样的国家确实离崩溃不远啊！兄弟俩看着那张黄纸，久久不语。

森毅：“你什么时候去军营报到？”沉默被打破了。

森仁：“十月份，你呢？”

森毅苦笑：“看来我比你要早不少时候呢，我八月份。”说罢，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森仁脑海里出现一个想法，而森毅主要想起了父亲对他讲述的战场上悲烈的情景，以及那番有道理的话。一想到自己也将面临战争，不安不由得加深了几分。而他们的父亲，自从离开家后，就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到家里。倒不是说他没有写，而是无一例外，所有的，信都被当局扣押了，说是关乎军事机密。不过，他现在首先着急的是每况日下的战局，就算是侵略者，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国家在战争中输。

森仁：“这段时间我要出去一下，去几个地方，拜访几个人，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了。可能会花好几个星期，不过我一定会在你报到之前回来的。”

森毅：“路上小心。”

森仁：“嗯，我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当天森仁就离开了家，不过他并没有去拜访任何人。而是租了间小房子，开始了最后的工作。每天都待在那房子里，不知在干什么，只有在黄昏之际才会出来买些东西。日复一日，每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很快，七月过去了一半，而森仁终于走出了那小房子。只是比起进房子的他，明显憔悴了不少。一个半月很快就过去了，不过森毅没有责怪弟弟。另外，他自己也有要做的事情，毕竟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只是他还是无法从心理上做好准备，愿意的话，我没大可以把他称作“优柔寡断”之徒。不过，谁又能够肯定他在其他事情上不会表现得果断而决绝呢！

这一天来了。一切没什么不同，就是来了。森毅终于迎来了战场，而他的弟弟，森仁则迎来了人生的最后之际。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是指森仁即将自杀。

森毅：“照顾好自己。”

森仁：“嗯，你也是。”

森毅：“我走了。”

森仁：“多加小心，不要冲在最前面，不要勉强自己。”

我们是否应该认为不愿意上战场而自杀的行为是合理的呢？但不管是否合理，他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两个月前，他就明白自己绝不能参与战争，战争与自己的设想并不相符。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并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不管是为了谁，也不管是否有人明白，他决定写下一份遗书，来表明自己的意向。

“我从来无意卑鄙、无耻。当我能够选择高尚的时候，却避开了它的话，无疑是一个傻子。尽管不知道这些文字所记录的东西是否真的有意义，但我还是决定写点东西。或许我相信的只是类似于高尚的东西，在真正的高尚面前一文不值。但高尚是允许人们在寻找它的时候犯错误的，至少没有人会将高尚与不近人情所联系在一起。而且，没有一个聪明的人会不允许犯错误，除非那是明知故犯。我知道，不少人即使不是将其嗤之以鼻，也不会认为我所认为的高尚是值得追求的。在此我只能先不考虑他们的看法，除非他们在对待此类问题上是心怀诚意的。也许他们没有注意到，不少人只是在传播他人的话，并且在说出话的时候并没有经过慎重的思考。这里我是在考虑大众的意见是否可靠，而我们的意见是，除非他们真的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情，否则我们将不会承认他们的意见。毕竟，高尚是需要认真思考的。我要过一种高尚的生活，尽管我通常并不刻意强调这一点。而战争，没有人会说是高尚的，因此我决定避开它。想来这样会违反国家的意志，但战争不一定就是国家意志的正确体现。除却被迫保卫自己国家的战争，大部分情况下，战争所体现的并不是国家意志。我认为，有人会明知故犯，完全是因为由于利益的存在。不过我们的法律也规定了，不应该追求不恰当的利益。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战争是错误的，也明白战争会发生怎样的结果。实际上并没有必要通过列举孩子的哭泣，满城的废墟，成堆的尸体，随时都会发生的杀戮来证明战争是错误的，我是说，难道真的有人会不知道战争是错误的吗？如果有人这样做了，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卑鄙的人，因为他并不是想教给人们有益处的东西，而是想从中牟利罢了。

这样一来，仿佛说明了发动战争的人是邪恶的。因为大家都知道会有可怕的结果，而他们却毫不在乎地发动了战争，存在有明知故犯的嫌疑。我想，无非是他们不需要承担这种结果。那么，对于明知故犯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对待他们呢？这一点，还是请我们的法律代替我回答吧。只是现实在于，几乎大部分人的命运都掌握在那些卑鄙的人手中。这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法律不懂正义。以至于让邪恶的人占领了正义者的席位。不过，当他们打算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时候，我就明白这种事情上他们是不可抗拒的。

说了这么多，我仍旧会不怕丢脸的承认自己错了。如果和基督将所讲的一样，自杀乃是一种犯罪。我可能并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我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知道的那部分。首先，我承认杀人是一种犯罪，这在我们的法律中是有所规定的。而这条法律的意义在于，保护无辜的人不受伤害。我们动手杀掉了一个恶徒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我们会受到赞扬，有时也会受到法律的责难。但责难并不是来自于前面的法律，而是由于我们私自处置了恶徒，这种情况下是由于我们蔑视了法律的权威才受到了惩罚。当发生这种情况，如果我们的法律足够公正的话，是不会让我们处于杀人犯的处境之下的。否则抵御敌人入侵的士兵们都应该处以死刑。总之，我们有理由认为，只有杀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之时，杀人者才有罪。那么，关于自杀呢？不正是伤害了无辜的自己吗？但是，是否会存在自己不是无辜的情况呢？答案是肯定的。首先，在普通情况下，也就是一个人在自己没有罪过的情况下自杀很明显是犯罪，这样的人因为懦弱杀害了无辜的自己。

但是，对于一个即将参与侵略国战争的人来讲，自杀反而不应该是一种美德吗？因为他这样做不仅防止了对他人的犯罪，也保护了自己的美德。有谁真的会认为侵略别国是出于高尚的目的吗？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通过自杀的方式阻止了自己的犯罪，这样做本身是不会构成犯罪的。而剩下的话，我还是留给是死去的先哲们吧。”

就这样，森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他的兄弟则切实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而我们也不会将其描述出来，战争的景象是大家预先知道的。“真是荒唐极了！我干嘛要参加这场战争呢？我应该逃离它。”尽管有着这种想法，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真的这样做了，首先被追究责任的是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父亲，因为他现在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也许 他真的会成为将军吧。几乎每个人都预想到了战争的结果，但没有人敢说出来。天气是晴朗的，但在那群士兵们看来，无疑是刺眼的。这就仿佛在说，这个国家并没有因为被侵略而流泪，而是在开怀大笑，因为胜利从一开始就属于自己，而非侵略者。这样一想，森毅感觉荒谬极了，自己的国家竟然自不量力的去侵略别国。

森毅成为了俘虏，而这一切毫无征兆。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自己与大部队走散，然后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只是敌人并没有进攻，但自己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食物很快就没了，这时候，逝去的战友告诉他，‘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了，而他们的将军也自杀了。’敌人就这样一直包围着他，他已经粮尽弹绝。而他身边，只剩下了死去的战友。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森毅惊醒了，冷汗直流，不知所措。真的会有如此可怕的事情发生吗？森毅莫名惊恐。第二天，森毅他们受到攻击，俘虏们被迫逃亡并迷失了道路。大山深处格外安静……

几个月后，战争结束了。如同剧本一般，侵略国输掉了战争。森毅的父亲在签订协约之后，自杀了。毕竟需要有人对战争的失败负责任，恰巧，这个国家也需要一个自杀谢罪的将军。至于森毅的命运，那花儿也许知道吧。一切都结束了，就仿佛他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也许以后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