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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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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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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往事

若要说说我的童年记忆,那一树木棉花是必不可少的。

小时候的我曾随父母南下,从辽阔的湘北平原来到了位于珠江三角洲的这座大都市,父母在一个老旧小区内租了一套房,便是我们临时的“家”。

对于我这个从小习惯在旷野平原上“野”的孩子来说,新家无疑是狭小、压抑的。我也很不适应广东的天气,陌生的环境如大山压在我的头上一般,我快透不过气来,一心只想要逃离。父母因为工作整天不在家,我便总喜欢从家中偷偷溜出来,去探索外面的世界。穿过狭长的小巷,忍受着两旁居民楼的炒菜声、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乒乒乓乓地涌入耳中,我好一阵小跑,不知不觉便来到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种着一棵高大而古老的木棉树。微风拂过,木棉树轻轻摇曳身姿,似乎在跟我打招呼。我顿时安静下来,走到树下坐下,静静地仰望着那一树火红的花朵,感觉这棵树好大啊,似乎可以庇护我的整个世界。从此,这一方天地就成了我专属的“领地”,似乎在这座城市里,我只和这棵木棉树最为亲近。

我每天都会来树下玩。有一天,我正在树下发呆,突然,一朵木棉花从枝头落下,砸在我的头上。我惊讶地捡起来,开始数花瓣,一瓣、两瓣……还没数完五瓣,又有一朵落了下来。很快,我发现那些高不可攀的花朵都在一朵朵往下落,不禁欢乐地一边捡花一边哼起小曲来。

一道身影挡在我的“拾花之路”上,抬头一看,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也在捡拾花朵。他告诉我,这木棉花不仅可以看,还可以用来吃哩。我好奇起来,急忙追问:“这花怎么吃?”

他说,木棉花煲汤可香了,他妈妈告诉他,夏天喝上一碗木棉花汤,还能解暑。

听罢,我更加积极地去捡拾木棉花了。当我们同时去抢一朵刚掉下来的花朵时,我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似乎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阿飞。

那晚,母亲看着堆满一桌子的木棉花,哭笑不得,她说:“我不会做木棉花汤。”我不依不饶地哭着、闹着,硬是要喝。母亲只好去请教一个本地的朋友,终于煲出了一煲木棉花汤。我立刻喝了一大口,却发现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好喝,甚至还有一些淡淡的苦涩味道。我失望地放下碗,默默地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但第二天,我又跑到那棵木棉花树下找“战友”。我告诉他我喝了木棉花汤,但并没有告诉他我觉得木棉花汤不好喝。我们只是兴高采烈地聊了很多事情。他告诉我,他的父母也是前两年从湖南那边到广州来务工的。他也喜欢这棵木棉花树,特别是春天开花的时候,他最喜欢静静地在树下看这一树木棉花盛开的样子。聊着聊着,我们竟在树下睡着了。直到母亲找来,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

几年后,由于父母工作调动,我又回到湘北老家。因为走得匆忙,我与阿飞也断了联系。

转眼我就读大学了,不久前,父亲突然问起我,是否还记得广州那个小区门口那棵木棉树?我猛然便想起了阿飞,想起那些树下欢乐的日子。我对父亲说,我想回去看看,父亲同意了。

我选择了当年跟着父母一起到广州时坐的那趟火车,独自上路,想要重温过去的时光。但当我回到了儿时那个暂时为“家”的地方,却发现这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模样,破旧的小区已翻新重建,高楼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甚至找不到当年那棵木棉树所在的地方。经过好一番寻找与打听,我竟然找到了儿时的玩伴阿飞,他和父母还住在这个小区。见到我,阿飞非常高兴,我让他带我去见一见当年那棵木棉树,他笑说:“你还是忘不了老朋友啊!”

但当他带着我穿过几幢高楼,终于来到一棵木棉树下时,我却有些愕然——眼前真的是我小时候那棵大树吗?当年,我觉得它是如此高大,几乎就是我的全世界,现在的它依旧挺拔,但只不过是被围在一圈水泥围栏中的小公园里的一棵普通的树而已。

我忽然明白,是我长大了,我的世界也变得更大了。令人遗憾的是,当年那种可以单纯欣赏一棵树的快乐与美好的感觉竟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当我告别阿飞,打车离开的时候,天空中洒下了几滴雨,斜斜地落在了车窗上。我从后视镜偷偷望去,阿飞仍站在树下,静静地目送我离开,那一树的木棉花和他一起,变得越来越小……车子拐了一个弯后,他们便都不见了。

(《木棉往事》,首发于《羊城晚报》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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