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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啸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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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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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墙记忆

童年的记忆中,爬墙是一种最为常见的“耍事”(娱乐),也是一种独特的经历。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不会爬墙,没有爬墙的经历,谈不上黯然失色,也会少了许多快乐。更为重要的是,不会爬墙,还有被边缘化的可能,会少了与其他伙伴一起玩耍的许多机会。而爬墙水平的高低,还会影响在小伙伴当中的地位。

如今看到男孩子在爷爷奶奶的溺爱,父母“不输在起跑线”的早教下,个个中规中矩,温顺得像个小绵羊,羞怯得像个小姑娘,我都会心生感慨,大脑里出现小时候爬墙的画面:

一个小男孩,带领着一群小伙伴,走到墙头根,在其他人的羡慕中,轻盈腾跃,双手扒墙,一个曲臂翻身,上半身就爬到了墙头之上,然单腿一翻一搭,整个人就站上了一人多高的墙头上。

这是我们那一代不知多少人心目中的英姿勃发形象。

其实除了“英姿”,也有像对门“建”爬墙时的尴尬。记得有一次“建”给我们几个“耍张”(狂之意),在学校后边杏园里表演他的“爬墙”技术,离弦之箭一般助跑了两三米,翻身上了墙,赢得小伙伴的一片喝彩。等到“建”顺着墙边的树滑下来,我们发现“建”的裤裆早已开挂,前后透风透光,沟子和小鸡鸡一漏无遗。“建”恼怒地骂:“看怂哩!有啥好看的,你们谁没有。”后来“建”给我说,他怕一次爬不上去被大家耻笑,上墙的时候用力过猛,爬上墙头的一瞬间,他听到“刺啦”一声,就知道裤裆撕裂了,硬着头皮用两腿把撕裂的裤裆往中间一夹,想着不会有人发现,没想到还是被这些瞎(ha)货看见了。

但撕烂裤裆之事,丝毫不影响小伙伴们对“建”的崇拜,巷子东头的小伙伴,那一段时间都心甘情愿地归附于“建”的旗下,以“建”为“王”,惟“建”马首是瞻。在称王称霸,众伙伴拥戴的自豪感下,“建”经常穿着表演爬墙被撕裂的开裆裤,和我们一耍一晌午,没有丝毫的羞愧或者不好意思。惟有女孩子不喜欢“建”,骂他不要脸,穿着露沟子、漏小鸡鸡的裤子四处瞎逛,不知害臊。

对于我自己,爬墙更多的记忆与老家的院子有关,而且有一次终生难忘的惨痛教训。

早先老家的院子,是没有大门的,除了院子里的厦(sha)房,后院有三边一人高的夯土围墙,前院与两邻家有低矮的土墙相隔,院子是敞开的。后来是夯土的围墙掏了一个门洞,再后来东边新盖了新厦子房,安装了木质的大门。那时候院子里的树疯长,院子里的孩子也疯长,见证了我在院墙上与小伙伴跑来跑去,嬉戏追逐的所有欢快的场景。

小学二、三年级那阵,我特别热衷于爬墙头,和紧邻的几个小伙伴在墙头上互相追逐、戏耍。无论多高的墙,只要能想办法爬上去,我就敢在墙头上,撒开脚丫子快速地奔跑。起先是一个人在墙头上跑,后来跑得熟练了,渐渐觉得一个人在墙头上跑没有意思,于是用挖苦、羞辱、刺激的方法,“邀请”五六个小伙伴在后面追赶我。遇到上了墙趴在墙头上不敢动弹的,我们几个胆子大、动作熟练的,会从 “胆小鬼”的身上跳过来跳过去,你来我往,一波又一波,直到“胆小鬼”被欺负得哇哇大哭。

最初在墙头上奔跑嬉戏,是在庄子后面菜园子的土墙上,墙只有半人高,墙的两边多是松软的沙土,即使从墙上摔下来,也不疼不痒,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土,翻身又爬上墙头。久而久之,胆子越来越大,墙的高度越来越高,在墙上耍的花样也越来越多:“建”敢在墙头上玩金鸡独立,“运”能在墙头上翻两个跟斗,“强”常在墙头上表演脱裤衩穿裤衩……

我从老家院子东边界墙,摔进邻居家的猪圈食槽里,就是我们几个羞辱、欺负完不敢在墙头上奔跑的“伍”,耍杂技般在墙头上奔跑、追逐、耍花子时,我的脚下一打滑,没有收稳,结结实实地从墙头摔了下去,还没等我喊出声,就重重地摔进了东邻家猪圈的猪食槽槽里。后来听一块玩的小伙伴说,我摔下去“嘭”的一声闷响,之后就没了声音,昏死过去了。这次事件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锁骨和左胳膊骨折,住了近一个月医院,也给我的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不敢再到墙头上玩耍。

其实小时候爬墙不是男孩的独享,也有不让须眉的“假小子”。其爬墙的手段,丝毫不亚于巷东头一块耍的男孩。

印象较深的是“龢”的姐姐“雲”,平时就大不咧咧,不喜欢和女孩子耍,也不喜欢“针线活”,“雲”她婆经常气得边跺“三寸金莲”小脚边骂:“这贼女子,一点都不像个女娃么,以后谁家敢要,咋嫁得出去……”“雲”爬墙的手段十分了得,连我们巷东头首屈一指的“建”也曾经败在她的手下。

“雲”和“建”比赛爬墙的那一天,天气晴朗而酷热,知了在树上一刻不停歇地叫唤。赛前“建”对“雲”不屑一顾,用狂妄的口气说:“好男不与女斗,我就不相信她能比我利索!”然而事实却让“建”羞愧难当。

第一轮比赛,裁判刚喊出“开始”,“建”还没有反应过来,“雲”已经坐在了墙头上。“建”说“雲”不守规矩,抢先了时间,不算!“雲”显得很大度,说不服再来。接连又比了三次,“建”已是气喘吁吁,还是“毛都不沾”(赶不上之意),败下阵来。“雲”问“建”:“服不服,不服继续!”“建”头也不抬,烦躁的摆摆手,算是认了卯,服了输。

后来巷西头几个爬墙高手听说了“建”的遭遇,鄙夷地骂“建”:“你能弄啥?连个碎皮女子都比不过!”“建”没好气地回敬:“你行,你去比么!”果如“建”所言,巷西头那几个吹牛皮的,两三个回合也都败下阵来,不是“雲”的对手。

当年我们对“雲”爬墙的高超技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始终捉摸不透“雲”爬墙的窍道在那里。直到若干年之后我们才取得共识:为什么当年巷里同龄的男孩子爬墙都爬不过“雲”,因为“雲”比同龄男孩子发育得早,男孩子的力气不占优势。

在几十年前生理、心理发育还未成熟的年纪,爬墙是一个可以让巷里孩子感受到自我,感受到自由气息的“耍事”(娱乐),无论是在墙头上放肆地“耍花子”(展示花样),自由地奔跑,还是坐在高高的墙头上,迎风远望,都能感受到自由的气息,开阔的视野。也许这就是孩子潜意识里对原始生命野性的回归,对生命旷野里自由的回归。

在网络游戏充斥大人小孩耳目与灵魂,原始野性退化,肢体能力退化的今天,我有时会想:我们那一代孩子,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后一拨具有爬墙情怀,掌握爬墙技术的孩子了。文明的代价,也许就是原始野性和剽悍之气的丧失,历史上多少游牧民族战斗力的下降,都是被文明驯服后的没落。贾平凹先生在其小说《怀念狼》中,也表达了对人类野性丧失的某种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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