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喂,我说,”妻子正在吃一颗草莓,“这个叫做草莓的东西,也不是很甜嘛。”
“嗯,也许加点糖就好了,我更喜欢清新的甜味,像火龙果那样,即使吃很多也不会感到很甜。”我读着报纸,漫不经心地说道。
“即使不甜又怎么样呢,只要不苦,不就好了么?”然而,这才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和妻子结婚已经整整十年了,生活得还算不错。不过,这所谓的“不错”只不过是按照常人的标准来看罢了。我是说,物质上,没有欠很多债;每天能够吃到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晚上能够在双人床上安心地入眠。用太世俗的眼光来看,也许不算十分波澜壮阔,但是总归也不算坏。
这样的生活在曾经的我看来,已经是“幸福”的标准线以上了。然而,那不过是曾经而已。每天晚上睡前,我总要多多少少地惦念一下过去的时光,想念一下那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那时尽管也并不觉得自己十分幸福,好在也没有十分不幸。不幸这种事情,和个人能力无关,但凡是进入所谓“社会”的人,都是不幸的。每个人相互折磨着彼此,都处于泥沼之中却又乐此不疲,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相比来说,少年的时光,多么美好啊!它的美好不在于你有无限的精力与世界斗争,而在于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精力去做这徒劳的挣扎。少年人想做的,无非就是纵情享乐,我并非怀念这种享乐,而是在追求享乐的过程中能够无视全世界的那种“自由”。
“飞翔的鸟儿在落地之前,眼睛永远望向澄碧的穹空。”正是那种自由,没有尘土束缚的自由。尽管在飞翔的过程中,胸腔如火焰一般烧灼,但眼睛却能够如蓝宝石一般澄澈。鸟儿在飞翔的时候是很累的,但是我向往着它,正如向往着青春一般。我愿意自己的劳累来自于可贵的自身,而不是尘土的重荷与引力的压迫。甚至有的时候自己觉得,正是那澄空,飞鸟为澄空而生,因而有着丰满的羽翼;猛兽为大地而生,因而长出鳞甲和肢爪。可惜在鸟儿尚未能够飞翔的时刻,是不能分辨自己是否是一只鸟的。
于是,每天晚上,我都要向神明祷告,我说,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重回那年少之时吧!尽管这是不可能的,可不知为什么,我每个晚上都抱着一种渺茫可笑的希望。大概,这种荒谬也是我得以活着的原因之一吧。我那可贵而童真的心被撕成了碎片,而我现在所拥有美好的一切,正是由那些碎片中残余的极少一部分组成的。
临睡前,我看到盛的满满的一碗草莓,还剩下大半碗。妻子虽然喜爱水果,但因为腹痛的缘故不能吃很多。我干嘛要关注这个呢?年龄越大,人关注的东西也就越多,睡眠也就越少;把梦境的时间压缩掉,这是多么可怖的惩罚啊。
大概,今晚也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枕头好舒服···是我太困了吗?
意识很快地恍惚起来,有一些闪着光的东西忽然匆匆地闪过,走马灯似的,紧接着,一切都没了影。
睁开眼睛时,一切都变了。
我吃惊地望着自己,就像卡夫卡的甲虫,感到充满了不可名状的迷惑与恐惧。仅仅占了床的一半的身体,小小的手掌,稚嫩的声音。我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四周墙壁只刷了白水泥,但画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即使用一个中年人的眼光来看,那也是极具想象力的杰作。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墙壁正中间的一只鸟。一只海鸟,洁白的双翼,飞翔在一片纯净的蔚蓝里。
“我想要做一只飞鸟,在栖息在一尘不染的天上。”
当我正陶醉在那一幅画作中的时候,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林,吃饭啦~”
呼唤的是我的名字。
我应声出门去,一个穿着围裙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美丽而熟悉的身影。“妈妈?”我带着一点疑惑,轻轻地叫出口。“嗯,怎么了吗?”她回过头来。没错,那是妈妈,和她年轻时留下的照片一模一样,美丽,端庄,眼睛十分有神,让人着迷。
既然那是妈妈的话,我想,现在的我,应该就是小时候的我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并不是从这里开始的,是因为记事很晚吗?对于中学以前的事情,我完全记不得了,甚至连妈妈的模样都不敢确认。后来父亲告诉我说,初中的时候,我们就搬家了,因此我也不记得那时候家的样子。
一切,就像是新的一样。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一切我未知的事物,断片的记忆,以及,我的梦想,都会在这里找寻。可不知为什么,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穿越,我没感到十分开心,刚刚的慌张感,也在明白发生的一切以后烟消云散。
我达到了我梦想的时间点,而且是曾认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时间点,照理说应当欢呼雀跃。也许,梦就该有个梦的样子,甚至有的时候,梦想成真,更令人追悔莫及。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不想空度时光,抱憾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要被那大概是神力的未知之物牵引,回到那令我唾弃的中年现实中去。因此,不管是不是梦想的一种实现,我决定按部就班地来。
新的旧生活,就这么开始了。我没有想到的是,它比我想象的更加短暂。
吃过早饭,就要去上学。妈妈的手艺很棒,不知是不是味蕾逐渐退化的缘故,中年以后,吃饭变成了一件除了维持生命以外莫名其妙的事。不知不觉地吃完了,不知道怎么下的肚,味道更无从谈起。
“我去上学啦!”我转身对妈妈说,妈妈“哦”地应了一声,突然又投来疑惑的目光。在那之后我才明白,上学前跟父母打声招呼,这是只会在电视里面才能出现的场景。至少在我的那个时代,小孩子去上学,就像是机械的流水线上无生命的商品,被爸妈接上货轨,独自前往轰隆隆的锻磨之地。
接受了这一现实,莫名其妙地,我竟然为自己能独自去上学而感到高兴。每天去上班,挤地铁,窗外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乱糟糟的灯光。伴随着地铁的运行,那一片灯光也更加凌乱起来,变成一幅谁都欣赏不来的抽象画。没有线条,只有团块,团块中仿佛又有线条,但那样的线条也是纠缠在一起的。有人向政府建议美化地铁周边的景观,最好能够种上花树,绿植之类的,不过我不是很赞同他们的想法。大多数人坐在地铁上,即使外面的景观再美,他们也丝毫不为之所动。每个人都有一个内心的小世界,每个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眼神如同死去一般。
生活在这样的现实之中,即使被蓬莱仙岛般的美景包围,失去了瞳眸的眼睛,又能看见多少美丽?
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这样的现实不知是怎样蔓延开的,不知是在哪发源起来的,它不知不觉占领了人们生活的世界,就连孩童的净土也不放过。当我漫步在绿色尚存的街道上时,一辆辆汽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与它们擦肩的那一瞬,我看到了车里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神,像机械一样丑陋。
眼神只有聚焦在某件事物上时,才能算是有生命的。据说,人们在看到自己喜爱的事物时,瞳孔会迅速扩大,我想,也许只有那样的眼睛,才算是有神的。
人们说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孩子,要多么喜爱这个世界啊,他的眼睛,连同他的灵魂,他的生命,都是被天使吻过的吧?这样的孩子,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很快,我的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在教室里,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空洞无神,太可怕了,就连老师也一样,那个高大的男人,只有在不经意地向窗外望上一眼的时候,眼睛里才会带着点儿光泽;当回头看向我们时,又重回了灰暗的颜色。
只有一个人,自从我进入那个教室,就发现有一个人是与众不同的。
只有她,我被她的眼睛给吸引住了。
当教室里几十个脑袋无意识地,机械地抬头看向我时,往往不到一秒就会低下头去——毕竟,我长得实在是过于平凡,和路旁的每一盏灯一样,毫无吸引力。然而,只有那个人,看到我进入教室以后,用她那出彩的大眼睛,足足盯了我好几秒钟,不,准确地说,眼神交汇。与此同时,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毫不浑浊,水灵剔透,每眨一次,就多一分晶莹,如同晴夜的粼粼湖镜,映出漫天繁星。
她似乎注意到我也在看着她,于是飞速地低下头,同时赧红了脸。我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惬意,还有一点儿庆幸,那样的眼睛,我平生只遇到过两次,一次是在此刻的教室里,另一次······
诶?另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忘掉了,还是说,我不仅仅失去了此时的记忆吗?失去的总是美好的事情,真是让人顿足。
课堂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老师只是在讲台上空洞地念着讲义,时不时地穿插几个考点,课堂为了考试而生。当年孔夫子创办私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如果他也像我一样穿越了过来,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一切都有它的合理性。在这样一个残酷又自负的世界,如果教育偏偏是一片净土,反而会与这样一个整体格格不入。
那个老师在碎碎念什么,我完全听不进去,就像我们领导开会一样,一般职工只是在下面准备纸笔,看似认真做笔记,实则画乌龟罢了。对于不热衷于教室生活或者会议生活的人来说,这样的一个环境真是提供了一个提升画工的最佳场所。
可我也同样懒得画画,我只是时不时地盯着斜前方的那个人看,看着她的后背,想着她的眼睛。
像我这样人畜无害的人,仅仅是多看了别人几眼,应该并不能构成偷盗他人财物之类的罪名吧,然而下课以后,我却被抓了起来。
坐在一把烂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准备审判我的法官,是一个面相狰狞的肌肉男。把我牢牢摁住的,是他的几个小弟。
“喂,你叫林是吧,看着我们大哥的脸,知道哪儿错了不?”我摇摇头,突然,左肋挨了一拳,然后是后背,我被摁着,强行跪了下来。
“偷看大哥的女人,你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么?”
我才明白过来,并且深深悔恨自己怎么没有注意,在我看她的时候,还有另外的眼睛在盯着我。
一顿拳打脚踢之后,那个号称“大哥”的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脸凑近我的脸。那可真恶心,他咧着嘴笑开了,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我这才发现,这种眼睛,和那种“有神”的眼睛看起来几乎别无二致,他在享受虐待与欺凌的快感,并且深深陶醉于其中,如果让这样的一个人霸占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那么,星河也将失去所有活力。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鼻头挨了重重一拳,流出血来。我想,即使是被时代污染的血液,也比那个家伙闪光的眼睛美丽的多。
“飞鸟在逆风中能够飞的更好,可在它起飞前,谁都不能够剪断它的翅膀。否则,他就是有罪。”
我踉跄地站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在他们的嗤笑中离开。回到教室里,经过过道时,我发现大家都给我让开了一条路。我沿着那条路走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知道,人们躲开我,并非出于什么同情,而是恐惧,当然,他们也并非是恐惧我,而是恐惧向我施虐的那个人。
我抬起头,在我视线未知的深处,有一瓶黑墨水,重重地摔落在梦想的蓝天上,阴暗的色彩,四处飞溅。
“切。”我自嘲着,我一直想要回到所谓的“少年”,原来和自己生活的现实,也没什么两样。这时,突然从旁边,传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惊愕地接过来,突然发现,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我。微澜的湖面,好美。可是,那浅湖下,确是一张哭丧着的脸。如果笑起来的话,那会多美啊,可是,也许这个时候不应该笑吧,看着一个刚刚被欺负的男生,然而,我还是希望能看到她笑的样子。
“很疼吧?”
她小声地问道。
我想说“哪有,一点儿都不疼。”可是,话到嘴边。
“嗯,很疼。那个大个子力气真大。”
在几十年的人生生涯当中,我们使自己变得越来越肉圆,却不知不觉学会了假装坚强。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向某个人表现出如此这般的软弱,以及真实。
“嗯,很疼吧。”这次她的语气变成了肯定式,“我带你去医务室。”
“不,不用。”我发现自己有点儿结巴。
结果没想到她却笑了起来,“那就是不疼喽!”
“啊?不是,那个我······”我支吾起来,最终还是被她拉去了医务室。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医生拿碘酒擦着我身上的淤青,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突然把眼睛朝向我,如此问道。
“没,没有。我是看的有点入迷了······”我当时,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说出实话呢?
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只有不停地抓挠着头皮,感到羞愧难当。
鼻子上有点发青,回到家里还是撒个谎吧。我想到,就说自己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为什么我会想要撒谎呢,明明这个时候更应该说实话吧?一路想着想着,我已经离家不远了。
屋舍的炊烟已经升起了,正值夕阳时景,略微发灰的轻烟,竟然染上了一层格外好看的金黄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说不定不仅仅是恢弘,还有浪漫和温馨呢,我不禁想到。
太沉迷于自己的小世界,人就容易看不到路,冷不丁突然从一旁窜出来一只什么生物,猛地推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但马上又被一只手拉了回去。惊魂未定之余,我忽然感到,那是好温暖的一只手。牵住手的温暖,是人间极为可贵的事情,其实人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和别人两手相牵,即使有这种时候,如果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那么与同途陌路又有何异呢?
我朝着推我的那个方向看去,突然感到可气又可笑。
“有那么痛吗,还耷拉着个脑袋!”她轻轻弯着嘴角,浅浅地笑起来。夕阳投照在她的脸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里,洒满了光。
我愣住了,一时竟找不到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你······同路吗?”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
“嗯哼。”她却不直接回答我,只是默默陪着我走完路程,我惊讶地发现,她就住在我的隔壁。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我坐在海滩旁凸起的一块大石头上,夕阳渐沉。今天的夕阳格外肃穆,仿佛也正宣告着别的什么事情将要结束。
我看见她光着脚,低着头,手里拿着小桶和铲子,正在堆一个沙堡。海水退潮了,她左瞅瞅,又看看,堆上一角,铲去一边,那个样子,就像一个专业的雕塑匠,又像一个愚蠢的工程师,建筑起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徒劳地抵御着海潮。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就像造物主看着地上的芸芸众生,感到无奈又可笑,还有一种很淡漠,很淡漠的悲哀。
我的悲哀她一点儿都没有感受到,她仍然只是坚定地堆砌着,用手里可靠的小铲子,为沙的杰作添砖加瓦。
“喂,”我终于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即使你堆出一个既漂亮又坚固的沙堡,明天涨潮时分,它也是会被海浪打掉的。”
刚说完这句话,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有些事情,应该稍微地包容一些,甚至欺骗也不为过。白色的谎言胜过黑色的事实,宁可人们在梦中沉沦,也不要他们在现实中颓坠。人一旦变成了大人,那可就不美了啊。
我苦笑一声,觉得肯定会引起她的愠怒,可没想到,她转过身来笑着看着我。
“我知道啊。”
“明明知道这种事情毫无意义,却仍然想要继续吗?”我感到有些诧异。
“嗯,没错。我想要继续。”她的语气竟然毫无迟疑。
“无论我多少次堆起这个沙堡,它都会多少次地被海浪冲毁。可是,我堆起这个沙堡,并不是为了让它一直立在那里啊!”
“什么?”我有些懵,“那你是为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
“没有为什么。”
突然,她的眼神中流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忧郁。
“为什么人们做一件事,一定要有目的,有意义呢?难道不是只要做了就好了么?”
“我堆这个沙堡,也明知道它会被冲毁,可这能够算数吗?堆沙堡只是因为我想要堆而已啊!我想要感受沙子在我手中的温暖,我想要看到它们砌成一起的样子,难道这还不够吗?太阳也明知道自己在晚上一定会落下,可难道这样,第二天它就会不想要升起了吗?如果太阳不升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啊!我想要堆起这个沙堡,可如果只是因为毫无意义就自己放弃,沙子也会不开心的吧!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她越说越激动起来,眼角里突然出现了晶莹的泪花。
看着她,我才发现,我也在流泪。仿佛自己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人,像太阳一样活着的人,那双眼睛,那双有神的眼睛,天使吻过的眼睛,也散发着太阳一般的光芒······
“有一天理想破灭的小鸟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它已经成长了。天空仍然澄澈,脚下的世界,却突然五彩斑斓起来。”
我将噙满泪水的眼睛抬向天空,夕阳,如此温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精神忽然恍惚起来,身体不稳,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从大石头上摔了下来。
仿佛受到了重击,后脑勺剧烈地疼痛起来。
渐渐失去意识,最后那一刻,听到的是她的声音。
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阿林,阿林······”
我猛地睁开眼睛。
熟悉的布景,这是我的房间,我的脸正对着那个温柔的孩子。
“快起来啦,不然上班要迟到啦!”她笑了起来,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熟悉的星光。
记忆的碎片逐渐地粘合。
我看着面前的妻。
“你······那个堆起沙堡的女孩,是你吗?”
“诶,你想起来啦?”妻露出吃惊的神色,“自从那次你从岩石上摔下来以后,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在你旁边,你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昏倒了好几天呢,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没有受很重的伤······”
我听着妻的话,笑了起来。
“好啦,赶紧起来穿衣服,上班迟到老板要骂的啦!”
“好啦好啦,我这就起来。”我抓起旁边的衣服。
“等等,把嘴张开。“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嘴里被塞了一只草莓。
“诶,这草莓怎么有股酒味······”
“有酒味?”妻吃惊地说,“才过了一晚上就已经发酵了吗?发酵的草莓味道不好呢,还是扔掉吧。”
“不要,”我拦住妻,“草莓熟得很快嘛,这样,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吧,那听你的,别吃坏肚子喔。”妻笑着说道。
“知~道~啦~”我把声音拖得很长很长,同时看向远处的天空。
伴着初升的太阳,一群宽翅的鸟,正从耀眼的彼方,款款归来。
(完)
202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