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夏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小村庄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这云雾穿梭在每一户人家,挨家挨户走访着,悄悄地记录着谁家的小孩在睡懒觉,树上不知什么鸟在给这个村庄说些什么,用同样的节奏不慌不忙重复地叫着:起床了,天亮了。村里的大黄狗也不时地回应着小鸟的叫声,汪汪、汪汪。
村庄里住着二十六户人家,农户房屋之间不超过半里,一间间瓦房并排坐在半山腰。一眼望去,村庄四面环山,这些山高低不相上下,一口天然的大铁锅砸在了山的正中间,这时不知是谁家的老人正在用这口大铁锅做着早饭,烧着水,大铁锅里冒着热气,这白色的热气镶嵌在四周的山间,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
村庄里面有一口足球场地大小的塘,这时也忙碌着,与大铁锅一道做着早饭,正在用柴火炖着小排骨汤,冒着仙味,这仙味弥漫在整个村庄,飘到了每家每户的餐桌上。
村庄里有一个小男孩约莫十岁左右,正在用扫帚扫地,这泥巴地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这灰尘应该是他父亲与母亲昨天干农活留下的,为了不让这尘土飞扬,他在地上洒满了水。这个时候他爸爸妈妈已经去田地里干农活,他留在家中扫地、给猪煮猪食,还有就是给整个家人做午饭,他们不吃早饭,一天只吃二顿饭,午饭与晚饭。他深吸一口这仙味,被这仙味给迷住了,他放下扫把,走出了这三间瓦房屋,看到了这口大铁锅正在烧水,他被这仙境震慑住了,情不自禁哇地一声:好美,说出这两个字后,他后悔了,这等美景被这两个字糟蹋了。
他来到了属于他的秘密基地,一个小山头,在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包裹在山里的每个村庄,偶尔还能看到在泥巴公路上行驶的车辆,他喜欢看车经过后用灰尘做成的金色绳子,喜欢看这根金色绳子与车一起向前奔跑。他时常等车的到来,有时等一辆车的到来需要一个下午。他最喜欢看到的是小轿车,他听人说那是桑塔拉牌小汽车,德国人生产的,有烧汽油的,也有烧柴油的。他时常想着看到的这些车会开到什么地方去,公路的尽头是什么,山的外面生活着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风景。此时他认为这仙境缺少点睛之笔,一辆疾驰而过的桑塔拉车和这辆小轿车勾勒出的金色绳子,他坐在他的专座,一块石头上,期待他的爱车快些出现。他打了一个寒颤,感到了一丝丝凉意,他伸出冻僵的小脚,袜子前面有一个大的窟窿,旁边有几个被自己长长的脚指甲划破的小窟窿,这些窟窿们组成了一个小家庭。他用他的小手向前扯了扯他的袜子,从脚指甲处折叠,整个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迅速地把整只脚与整理好的窟窿袜放进它避寒的港湾,这个港湾是一双破了两个洞的蓝色胶鞋,他用他的小手紧紧握住这双蓝色的胶鞋,用他的两只小手温暖着他冻僵的小脚。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来回眺望着这个地方唯一的这条公路的两个尽头,等他的桑塔拉车的到来,他捂住自己的肚子,肚子咕咕咕得叫个不停,他意识到该回家做饭了。
他回到了村里,这时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午饭,每家瓦房上都矗立着两根烟囱,两根烟囱也一起忙着吞云驾雾。不经意间他来到他奶奶家的厨房,他奶奶已经六十好几岁了,坐在做饭烧火的凳子上,手里端着一碗大白米饭,灶头上放着两小碟自家做的菜,一碟用豇豆做的榨菜,一碟豆瓣。他奶奶一边吃着大白米饭,一边给烧火灶里面放着材火,给自家养的猪煮猪食。他双眼冒着金光,眼神来回张望着锅里面的大白米饭与他奶奶,不时吞着口水。
他幺爹没有到结婚的年龄,与他奶奶是一家,他父亲结婚后就分家了,一年四季都是自家种自家的田地,自家在自家吃饭,平时各过各的,只有遇上喜事或者过年过节才在一起吃饭,只有那时他们才像一家人。他父亲与幺爹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只有农忙时节与过年过节才回来。
他心里也清楚这些,肚子就是不听使唤,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锅铲与大碗,毫不客气的往自己的碗里面剩起白花花的大米饭,材火烧的米饭下面有一层诱人的金黄色锅巴,这是他的最爱,嚼在嘴里脆脆的,发出的声音像在演奏一场交响乐,吃完后吸进来的空气都夹杂着浓浓的稻米香味。奶奶听到了响动的声音,拿着一根木棒上前制止他的抢劫行为,他心不甘情不愿的丢下了他的战利品,逃离了战场。
“她是我奶奶,我是她的孙子,她为什么不给我吃呢?”,他想不明白,不甘心把自己的战利品拱手相让,他返回了战场,抓起一把煤炭灰扔到了战场上,大白米饭、两碟小菜又被加了一些调味品,他扔了这颗手榴弹,迅速的撤退,他奶奶拿着木棒在村庄里追来追去,一边追一边喊,你给我站住,像猫追老鼠一样。他不时地回头确认他与她奶奶之间的安全距离,并不时挑战着他奶奶的权威,有时还做出鬼脸。
追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他奶奶跑不动了,他藏在村庄塘后面的小树林里,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插在自己的小蛮腰上,小胶鞋的洞又被撑大了一些。仙气已经散去,仙景也跟随着消失,天空的云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自言自语到,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