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钻进箱车里不再出去,源于我被炽烈的阳光炙烤得不行,感觉周身被火热的气团包裹着不说,脖子乃至以上直到头顶,仿佛被摁着一次又一次地靠近烈火,非要靠得通红不说,还大概率是想烤出油来。
热汗就啪啦啪啦地从脸上不住地滚落,跌落地面,或者溜进脖颈里,原本就薄薄的一件短袖T恤,不一会儿就被浸湿,尽管蓝颜色有隐藏沾湿的功能,但还是看得分明。尤其,基本不需要看,我仅凭周身的难受就已经知道衣服湿透,越来越觉得难受。
其实,他们已经很照顾我。除了要给我戴一顶草帽被我拒绝而外,还主动让了一处遮阳伞下一大块阴凉地给我。尽管头顶只是一层并不厚实的布,但在烈日炙烤的世界里,有布无布的差别是相当大的。我没有推辞,一屁股坐进去,立马不停地捡起面前套了袋的桃子,接连剥了起来,仿佛这阴凉地非我莫属,跟别人没有丝毫关系,他们只顾戴着草帽就行。
我当然知道,虽然具备遮阳功能的草帽,倘若长时间隔在烈日和头顶之间,用不了多久,它便投敌叛变,会一点不落地将炎日的淫威传递下来,还要成为一块仿佛被烧红了的铁板,直接成了太阳的帮凶,一起作弄其透露和脸颊,会令人苦不堪言。而且那顶不知道谁戴过的草帽,一看就知道并不合我的脑袋,分明小了许多,高高地顶在半空中,也不太像个劳动者的样子。
车里有风,在妻的外甥打开了箱车的侧门后,终于形成了一点穿堂风,虽然风量并不大,但有总比没有强,况且二连襟还递给我两瓶瓶装水,除了咕咚咕咚把已经开始干瘪的肚子迅速撑起来,还可以将没有喝完的水,浇在手上,抹在脖子和脸上,让被炙烤得火辣辣的脸和脖子享受短暂的舒适,虽然不会从根本上长时间解决问题,但热浪当前,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清凉都是弥足珍贵的。更何况穿堂风,只有我一个人在享受,其他诸如妻和她的两个姐姐,还有两个姐夫可都冒着烈日,一下又一下地把品相好的桃子装满转运箱,装满一箱再装下一箱……我则守在箱车里面,接住搬来的装满桃子的转运箱,将它们摞起来,再规整起来,好歹也算个搬运工的角色。
其实,今天我这搬运工的角色来的很意外。造成跑完步,做完核酸检测,刚洗完澡守着电脑准备再捣鼓一则《论语》——也好在未来可能有事的日子里从容一些,不至于因为作业交得不及时而手忙脚乱或者因为匆忙而终于捉襟见肘起来,弄出点瑕疵就不好了——可就在这时,妻接到她二姐和二姐夫的电话,说是再不去吃桃子,就要过季捞不着吃了。
听到妻特意跑来的转述,我笑了:怎么好意思白白去吃,让他家老二拉到威海肯定能买个好价钱……听你的决定,想去咱立马就去……
妻很是犹豫了一番,向我下达了“去,马上就走”的指令。刚出市里,我提醒妻核实一下她三姐和三姐夫去不去,如果去路过他们村的时候就捎着一起——当然最好能去,我们三家经常在她二姐家聚会,早已经成了习惯,况且今天不比往常,摆明了需要劳力的时刻。我又是个“闲身子”,正要摆架子正儿八经地干起活来,肯定不是把好手,靠不住也指望不上。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竟然是妻的三姐夫。好吧,这回啥也别说了,都在!
我将车停在半路,与妻一起徒步向她二姐的村后口粮地走,老远就看到他们围坐在两大堆套了袋子的桃子跟前,一边剥去袋子,一边分拣,把长得实在太不像话的丢得远远的。剥下来的袋子,也归拢到编织袋里,据说等冬天的时候用来烧火做饭。
我会拣桃子,但不太爱吃桃子——太硬的桃子,会吃得肠胃不爽,只能不吃。软的呢,往往憎恶桃子用几道纤维收罗了一团糖分很高的汁水,吃不太多,手倒是被粘得不舒服,于是,为了不去消受粘啧啧的不爽,不吃方为明智。
尽管他们不停地将熟透了又大又甜的桃子介绍给我,但我在吃了一半扁桃后,一律拒绝,搞得他们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看样子,我的确不是装样子舍不得吃。
从10点半一直干到快到下午两点,总算干出点眉目来,该装箱的装好了,该清理的也清理了,只是那些拣剩下的“残兵败将”就只有继续待在烈日下炙烤,直至继续熟透甚至腐烂。看来,当个坏果子的命运还真是凄惨。他们不是不努力,也不是不成熟,只不过长过了头,熟大了被袋子给捂得糜烂或者长了毛,要不就是被精明的鸟雀啄伤变坏。看来,在成熟的道路上,既要做到埋头拉车,认真成熟,更要瞅准时机,揣摩好该什么时候成熟,该以怎样的姿态成熟,又要学会躲避鸟雀,千万不可以太高调,否则,便有被遗弃的命运,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