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夜

从家里出来，已经将近八点。

边出小区大门，跟在身后的妻边说：咱们好长时间，晚上没出来散步——大概有半个多月了吧？

嗯……没有……也差不多……我接了话，思忖着，但也似乎终于想不起个确切的头绪。

对！没有半个月也差不多，从上次亮亮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

妻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话匣子一开，总能滔滔不绝地还原那些早被我遗忘了的陈年旧事，更何况儿子回家的日子并不太远。

习惯一旦养成，轻易不会主动修改；而一旦修改，就成了另一个习惯。此前，我极少晚上出门散步，酒局太多是一个方面，间或在家也是不愿意下楼，尽管妻总是想方设法软硬兼施。但今年夏天，我仿佛换了一种思维，常常望着渐行渐远的夕阳，踩着明亮的路灯光，在大街上漫步。一边走，一边与妻说着杂七杂八的多为她感兴趣的闲话。而我的思绪，像极了我慢条斯理，洋洋洒洒迈动的脚步，忽而飞向还有些深蓝的空中，揣想明后天的天气，忽而拉扯回来，在意新近发生的大事小情。

妻的思维往往很切近，临街店铺门口的一具模特身上的衣服，都能激活她无尽的想象，从衣服的花色到店铺的位置再到揣摩开这家店铺的人的性格，往往只需要短短的三两秒。而我在意的，是道路尽头（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尽头，只是继续向东便人迹罕至，因此权当到了头）那座规模不小的办公楼，已人去楼空。听说各大局一律搬迁到较为集中的新的办公地点，时至今日，看来有不少旧有的建筑、场地也已完成了交易手续。

咱要是有这么大一座房屋住着就好了呢！我在人行道路口一个磨制得溜光的圆柱形石墩子上坐着，抬头望着高大的办公楼，那上面的窗户里面上挂满了窗帘，窗外则密密麻麻安装了几乎数不清的空调外机。

妻倒是没说话，但很快我就来了自我否定：这楼房注定不适合日常居住，偌大的平方，恁多的房间，单单一个清扫卫生就会让人累得要命。之所以有此念想，或许就是被它奢华的外表所打动——如同一个从未睡过一天安稳觉的乞丐，望着灯光璀璨的富人区，来了一番天马行空的遐想：要是我能住在里面，那该有多好！

我喜欢宽敞的大房子，更加喜欢多个房间错落有致地组合在一起的家。曾设想能找一处向阳的山坡，建一所静谧的别致小院，栽上花卉和果蔬，当一回勤劳的农夫，或者靠着躺椅，于黄昏时分，晃动着身子遥望远山上的积雪。也曾设想老之所至，去到青岛与儿子住在一起，一定精心打造一处属于自己的阳台，摆上桌几和茶具，约几个趣味相投的新老朋友，品茗聊天，回味过往，评说眼前……

夜风并不很盛，即使有点丝丝缕缕，也早被飞驰而过的各种车辆碾压得无声无息，甚至被骤然而起的灰尘拽住，动弹不得，就更不用说飘逸了。

据妻说，儿子本周末回家的计划被迫延期，说是有人休假逾期未归，总得有人在岗的缘故。延期就延期吧，男子汉身在外，自然会有诸多意外，除了理解也似乎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妻和我先一路向西，再右拐直奔距家不远的规模很大的市中心广场。这里除了灯光璀璨，像是镶嵌在夜幕上的宝石，就是络绎不绝的初来散步的人群，对了，还有踩着大声的音乐跳广场舞的阵列，他们或原地蹦跳，或扭胯甩臂款步前行，一面还要作出各种纷繁复杂的格式动作，有娴熟的也有生疏，有优美的更有拙劣，但他们的脸上一律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来得有些晚……妻一面走一面摆弄她的手机，XXX，她说想回去。

我说不去常去的区域闲散，而是来这个人多的广场，搞半天与人有约——XXX是她之前单位的同事，常常会面长时间聊天。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分两组，各自交谈。

夜色阑珊，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除了越发像极了宝石的灯光更加明亮，那些蹦擦、蹦擦跳舞的声音也终于偃旗息鼓，广场安静了许多。

夜风清凉，丝丝缕缕地，安静地来，又安静地离去，不带走一点声响。我们的谈话也渐近尾声。回家，没说完，以后再说吧。我回身提建议。

不容分说，女人们从石凳上站起来，随了男人们的脚步，各自朝着来时的方向，游览着夜色而去。

此时心中所想，自然不知，但一定是畅快的心情，也终于闲散得到了极致。可有时候，不少人常常以忙碌、没时间为由淡忘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休闲惬意，这本身就是对生活的一种怠慢，而怠慢了生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一种具体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