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花花山里开了很多菊,很有看点,我便欣然前往。花花山,一处名字普通得甚至有些土气的民间景点里,并无远名也无大川,但它却成了不少人闲暇之余时常游玩的地方。或许跟它的定位偏低,或者更随意一些,或者无论山石、河道、树木、花草也都透着在别处也常见的面孔,甚至其中所营造的各类游乐场,也几乎都显出去繁就简,重有轻装饰的初衷有关。名山大佛毕竟太过遥远,一来一往诸多不便;远足漂流尽是奢侈,往往向往大于实现。那就在家门口寻一份悠闲,秋日风景毕竟不待人。
我在景区门口停车场停了车,朝入口方向行走,忽然意识到真的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自从那个春天,心血来潮访过过后,转眼已是一年又半。在这段时间里,连景区的入口都做了修改,与购票窗口一起好像向西移动了很远。
售票的是位活泼开朗的女子,远远就听她朝入口那里高声喊了句“票我已经检了”的话。见我质疑门票涨价,她不假思索地说道:早就涨了呀……有呀,我给你把牌牌转过来哈……
检票的是位态度友好的老者,面对进入景区的游客,总是热情地寻找着打招呼的话题,倘若真的遇见熟人,他便忙不迭地重复着“闲着也是闲着”的话;见有问询,也是直率地建议“都很好看,临走,可以多买几盆”。
老者所指是距景区入口不远的空地上摆放着的各式各样又各色的菊。它们的叶片和花朵上挂满了密密麻麻极匀称的晨露,迎着朝阳,兀自露出洒脱无暇甚至是逍遥酣畅的神情。
如果仅仅放眼一望,这些菊算不得太多,范围小得完全可以一览无余。它们南北走向划分成块,像极了列阵的秦始皇兵马俑。然而对于试图将所有的菊,都尽数收进镜头里的我来说,它们多得就完全可称得上“海”了。于是,我顾不得身边有直播者出现,更顾不上悄然靠过来赏菊的人影闪现,甚至将那入口处热情而爽朗的说笑也必须纷纷屏蔽——这里的菊花实在太美,让我饱含挑剔的眼,都惊喜得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得简直有些顾此失彼。
这些花,亭亭玉立,跃然枝头,晨风中还能时不时晃出动感的舞,组合成由清凉与妩媚、迥异与繁华完美融合的和谐画面,款款无忧、奕奕不惑的样子最是动人。不是游客,我成了它们中的一员,也甘愿擎着高傲的头颅,用了飞扬的神采倚风问朝阳,颔首念思绪。转眼间,就有了“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浪漫气韵。
游人越来越多,各种嘈杂与散乱层出不穷,就连为菊花们拍照都成了奢望的时候,我决定继续向西,朝那将菊花搭建起来可能用于场景展示的目前游人还少的区域走去。
在我看来,新近布置的场景虽稚嫩得有些简陋但也可以接受——至少做到了有景可看,有花可感——将那些原本可人的花朵束成柱子,塑成有型,不同颜色参差搭配,组成各色各样图案的做法,虽然让花们多了共性而少了个性,但我坚持认为,每一株在秋日热烈盛开的菊,一定怀有不想成为与别花雷同追求特质的心思。徜徉其间,得了络绎不绝的快感,也终于无法抵消莫名其妙的遗憾。那就到游人更为稀少的景区更深处走走,或许在那山脚河边的僻静处,会有意想不到的新奇。
我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往往可以从路旁丛生的植被里发觉别有的洞天,也常常能够从人们熟视无睹的河沟岸滩发掘值得留存的独特画面。
一列“火车”开来,响着诱人的乐音。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厢,我知道,那是在做广告——“我想告诉你,你一直在我的世界里”,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蹦出这样的歌词,在随之弥散开来的旋律里,我仿佛已经生出翅膀飞了起来。越过沟渠,掠过由低矮又圆滑的山石围拢而成的盆地,向着东偏南的斜坡顺势而上。拐弯处,一片已经衰败了的牡丹园赫然映入眼帘。那些仿佛生了铁锈的叶片,晨风里无奈地晃动着,好像正在吟哦年轻时候潇洒演出的歌谣:如今的落寞,或许还是下一次的开始。
穿花架过回廊,沿着曲折的坡道下到盆地底部,在廊道南北两边设置两处相对较宽阔的区域,南面的开阔地做了靶场,一个游客都没有;北面是水尤清冽的池塘,还配以拱桥,一个四面玻璃的房子里,有恐龙声此起彼伏,那一定是孩子们在骑着恐龙玩耍,这情景在菊展场地也曾有过。
正拍着视频,一名年岁比我大的男子,在经过我身边时,像极了自言自语又分明是在特意对我说:这里的鱼,真多,真大啊。顺着他的指引,视线漫过拱桥的石栏,遇见了几乎是攒动雀跃的锦鲤鱼群。它们朝着我们站立的地方,欢快地游荡,一会儿一齐向北,一会儿又四散开来。它们个个体态肥胖,像极了饱食终日的富贵之人,还在表现出对吃依旧执著的热情。原本应该怕人的鱼群,因为讨口吃的,就甘愿放弃戒备,不停地摇尾示好,真是像极了那些乞名求利者的做派。我没有食物投给它们,在很快聚拢而来的一群游人议论纷纷之前,我决定悄然离开。
向东继续过了一道回廊和几个台阶,上了一段不长的坡道,就到了向南上山和向东入口处挂着“游客止步”的景区生活区的交叉路口。这两处都不是我能去和想去的地方——前者曾与那年春天来过,并无什么看点,无非因陋就简修建起来的城墙和一个夹在山涧里的水库,如果非要找一处可看,那便只有矗立在水库边上的军号的雕塑还有些气势,其他,不如不看——于是继续在路口拍些菊花的照片之后,向北朝景区门口那里的广场走去。
广场东面有一片面积不小的花园,遍植牡丹、月季。如今已是深秋,也只有几枝月季,开出几朵残破的花,而牡丹,更是只剩下泥土一样颜色叶子,铁青着脸,一副怨天尤人不痛快的模样。但我还是感到心满意足,毕竟见到了最想见到的菊。于是简单逡巡一番,收了拍摄设备朝景区出口走去。
刚到出口,那热情老者洪亮的嗓音霍地传来:这么快就都逛完了?
嗯。我应了一声。
出了景区,前面不远就是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