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静如禅
在这高原上的四月天,少了些许寒气,春寒料峭已去,迎来了真正的春暖回温。这几天夜晚我是开着窗睡的,倒不是暑气已近,只是夜晚的静着实有趣。
有人说,静有什么有趣的呢?但是,四月天这静谧的夜晚确实是妙趣横生。
静夜虫唱,回梦童真,这就是趣。
我住在老家的老楼上,楼不是很高,但顶层用于眺望村庄诸美景,已是绰绰有余。白居易曾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高原的腹地里,人间四月芳菲未尽,桃李杏花报春争妍。在四月的暖阳中,村里的桃花,杏花,李花,梨花纷纷争妍斗艳。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迎来了这个宜人的春天。
白天的村庄是一片雪白,一片绯红,绿叶里探出一两朵粉红,一片雪白中又隐约现出一点青翠,好不热闹。站在楼上向窗外望出去,各家各户养的蜜蜂嗡嗡嗡的争夺花蜜,简直不要太热闹。孩子们拉着长长的杆,上面套上网罩,一直在追一只黄色的蝴蝶。晚饭下楼前,再朝那孩子堆里晃了一眼,显然他们没有捉住,或许,他们又不想捉住它了。是的,孩子的心思总是这样的,简单、善良。
入夜了,夜的静是农村独有的景,在喧嚣闹市中,这时候夜市才刚开始。四月天的夜晚与其他时间的夜晚是不同的,四月天的夜静,静得妙趣横生。
辛弃疾在夜行黄沙道时听到虫鸣,便即兴写下了一首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明月光凉凉的照在树枝上,喜鹊受了什么惊吓,扑腾飞起又扑通落下;夜晚走在这满是黄泥的路上,清风徐徐拂面,掺入一两声蝉鸣,好一个夏日夜行的良辰美事。
在乡野之间,四月天的虫鸣清脆的回应着空中的皎月。月在空中挂,虫在草丛鸣,清风徐间野,丰年悦农颜。这时候,村里刚收获了土豆,可谓是家家收丰年。而新一年的烟草和小麦未种下地,刚巧是忙里偷闲的良辰。这样的夜晚,坐在楼上的木窗前,泡一碗大碗茶,摆一炉香,搬三两只凳子,一家几人随意的坐在桌旁,喝茶唠家常,声音不大,窗外草虫吟唱,月下清风送花香,一台手,一转身,一阵芳香花瓣飘进窗来,落几点在旧木桌上,落许多在地上,还有一两片落在茶碗里,也许是粉红色的桃花,也许是雪白的李花,也许是白里透青的梨花,又或许都有。这样的夜真是妙趣至极。
由于收割完毕,新庄稼未到种时,天气的缘故,村里的四月天一般不种地,只做一些修整土地的零活。一到夜晚,村里再没人走动,已是极为安静。而这静中,月影随风动,清风送花香,是自然一禅。几人围坐闲话,饮茶燃香,是世俗一禅。虫鸣唤丰年,犬吠避祸乱,是为神明一禅。
四月天的夜,静可闻虫语,可话明月对清歌。是闲,是清,是如禅。
二,居可安
在平原和丘陵盆地地区,四月份除了纬度高处,已是进入了蒸笼了。这高原山林间的四月天,却恰如雪后阳,暑后秋。清凉无寒,温暖无暑,安居实在是适宜不过。
三月初阳,高原里尚还有一层料峭之寒,早晨和夜晚,不免骨透寒气,让人总觉得春信未达。五月炎日,白日里草枯河竭,泉蒸井落,夜晚暑气穿房,蚊虫如疫,人掩被觉热,掀被觉扰,不是安居之月。而四月,寒气已尽,暑气未来,虫声已起,蚊虫未进,芳菲尽绽,未有落英,是难得的安居之时。
一年之中,这片土地上最宜居的只有两个月份,一曰四月天,二曰九月秋。但四月较之九月更居可安。九月虽处秋爽之时,稻香四溢,蛙声已净不闻吵,蚊虫休息不扰人,寒气未来尚温房,但空气过于干燥,时常口渴难耐,皮肤干裂,四月天里,天气尚润,全身都舒适无比。所以,四月天是真正的居可安。
忙中有闲,温而不燥,凉而不寒,虫鸣而蚊虫不起,花开而泥不埋香,可品茗,可熏香,可闲话,可静坐。然后,伴着清风明月入梦,醒来时是晨曦微浮,鹊起青枝庆年丰。这四月天,不就是人间最美吗?居可安,不也就是农村人最舒适的生活吗?
三,诗遍野
宋时便有人说“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四月的春野,青柳翠蔓随处见,红绯紫锦路旁开。清晨的曙光照在村头吃草的老牛身上,老牛细细的体毛抖动着,仿佛是吮吸着太阳温暖的光线似的。牛深一嘴浅一嘴的吃草,牧牛的老人倚在村口的老梨树下,脸朝阳,微闭着双眼,嘴里砸吧砸吧的抽着老旱烟,烟浓重的气味飘到梨花树上采花蜂鼻子里,直熏得它晕头转向。老牛的缰绳随意的搭在它的背上,它挪一挪,就有一头沓在地上。老牛静静地吃草,老人把赶牛鞭靠在梨树身上,和自己并排坐着,一动不动地抽旱烟。
太阳升起来了,清晨仅有的一点水汽被蒸发干净,空气突然温暖起来。村里的新媳妇儿端着洗衣盆,去水塘边浣衣。虽说也有自来水,但家里都是泥地,浣洗衣物还是到村里的水塘边那块大石板上方便些。她婀娜的走到那石板处洗衣,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背上,还扎上了一条鲜艳的红色发带。她没有刘海,几缕棕黄色的碎发,顺服的贴在额上,没有化妆,脸蛋依旧红彤彤的。她坐在石板高起的一头,脱了鞋在那儿浣衣,衣服也是红色和粉色,和她身旁的一株艳红色的桃花相映着,“人面桃花相映红”,原来是这样一番景象。
我出门去拾些花瓣,想做成梨花签,她浣衣归来路过我门前,便转侧过身,低眉浅笑向我道一声阿妹。清风拂过她的面容,这四月天里,她真是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绰约仙子。这样满是春欢的四月天,我固然不会有“对此如何不泪垂”的愁闷。
村庄的四月,夜静如禅,月居可安,而白日里的诗情如飞扬的柳絮和散溢的花香撒满了村庄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分空气。
四,喜成春
春寒之气已尽消在四月的暖阳之下,暑气迟来。村庄的红桃白李开遍,迎来了喜鹊报春。枝上两三声啼,心中六七分喜,颜上眉开九十分。
第一层花开过,桃、李树上长出了青黄色的嫩芽。寥寥几晨,粉绿的绒叶换上了翠绿的长袍,叶已修长几分。“喜上枝头春意暖,群山锦绣换新装”。房前屋后,路旁桥边,草绿了,花红了,喜鹊飞上了屋后的梨树枝,早晨将我叫醒,晚间栖在春枝翠影中。老人孩子,旧婆新媳,脸上的笑容一天天明朗起来。听说李家庄的姑娘和松家坡的张家儿订了婚;梅子林村的万家媳妇又生了孩子;村头的赵奶奶新春好了病,村尾有个老爷爷百岁绵寿。一桩桩,一件件,随着春天的暖意,带回了喜悦的空气。
今仲春之时,全国为新冠肺炎绷紧了心弦,孟春之时,全国上下,海内国外,全员一体为抗击疫情奋战着。三月的空气里,充满了春寒料峭的不适和紧张,万花含苞等四月,千树结叶待春展。今四月初开,知音故里武汉解禁,百花吐骨贺胜利,树树展翠祝风华。我们的抗疫阻击战胜利了。寒冬尽,暖春来,喜鹊飞上了青春枝,四月天里展歌喉,不比夜莺不比燕,喜歌慢唱祈福音。
四月天,春正艳,意正浓,情深时,喜事近。
这静如禅的四月天之夜,居可安的芳菲始之时,诗遍野的人间乐景,庆贺着四月天里喜成春。
四月,是一个青春的季节,人间芳菲散未尽,悦人春色恰东来;四月,也是一个美丽的姑娘,浣衣桃面映红泥,玉面拂柳问喜声;四月,是牧牛梨树下,晨光照温情的早间旭日;是夜眠无扰,日劳可悠的春野画卷;是中华人民的重生日,是知音故里的闻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