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还记得吗？”

“记得。”

“都记得什么？”

“什么都记得。”

不知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久到不知道是否应该回应。无根和尚愣在了原地，不用转过身去他就知道是谁，毕竟这个世界上能记得陈明的人不多。

自从毕业和柳辞的联系不自觉地变少，更不必说出家后了。做了什么工作，什么时候成的家，有没有孩子，自然就成了谜团。要说遗憾，也不能说是遗憾，只是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风景自然也就不同，要遇见，只能在顶峰。

“我问了当年能联系上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我没想到，如今你竟变成了这般模样。”柳辞哽咽着向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和尚质询，不理解当初的约定为什么在二十多年后才能实现，这个迟到的约定本该是短暂的，可谁又能理解世事变迁的残酷真相。

现在的样子跟当年出入很大，曾经的浪荡子如今放下了’屠刀’，遁入了空门。无根和尚努力睁着槁木般的双眼，注视着阔别多年的好友。

还有半年就要阔别相处四年的青春了，两位被无数人当作是情侣的年轻人，如亲人般相互陪伴了四年的路，眼神从清澈变得浑浊，发型从青涩变得成熟。每一次记录都停留在不同阶段，一次次蜕变在诉说着青春岁月流逝。难以割舍的情感，难以忘怀的道别，火车呼啸驶过，可能遇见，可能不见。

无根和尚注视着五十多岁的好友，不愿相信混蛋的时光在她脸上留下了难以遮盖的印记，当年她是很爱美的。四目相对，他又看到了充满豪情的那段时光，又见到了洋溢着微笑的自己。

“不敢面对，还是不想去面对。”果然只有柳辞能洞穿这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无根和尚明白，站在柳辞面前就像是被扒光了扔到街上，只有她能看见自己满身的斑驳，其他人依旧觉得袈裟珠光宝气。二十多年前是这样，二十多年后也是这样，无根和尚默默低下了头，捻着佛珠嘴里嘟囔着些什么。

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好友心如死灰形似枯木，柳辞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堕落、逃避、出家会在陈明身上发生。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说他会说的。

“你没变。”终于从无根和尚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曾经就连上课路上都得挂在柳辞身上喋喋不休的少年变得惜字如金。无论心情多么糟糕只要呆在柳辞身边就会感到轻松，只有在柳辞身边才能摘下当年的面具暴露出胆小性格的陈明反而没有一丝亲切感。现在站在面前的只有顶着戒疤低头诵经的和尚。

柳辞哭笑不得，怎么能没变，二十多年的雕琢有欢乐、有悲伤、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去匆匆，早已不知道变化了多少更不知道变化了多大。

“你这个逢场作戏的本事还带到了佛门，那这些佛祖菩萨们岂不是每天要被你的花言巧语哄得迷失了自我？”无根和尚默不作声，柳辞知道只有自己敢在陈明面前开佛祖的玩笑，就跟青春的他们一样。

“我好像失去了你这个朋友。”柳辞揪住了曾经的约定。

“不会的。”无根和尚终于抬起头不再向柳辞展示象征着断除执念的十二个“菩萨戒”。

“你也不是八风吹不动嘛”得意的表情终于从柳辞脸上荡起微波。

“接下来你要去哪？”柳辞担心的问道。

“凭风指引，且听风吟；身之所往，行止由心。”

急促的电话要将阔别多年的好友带走，见陈明支支吾吾的，柳辞便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写在了他手心上......

清晨的钟声震醒了睡梦中的无根和尚，此起彼伏的诵经声从大殿传来。钟声撕碎了风，也惊扰了陈明。